政府采購緣何買到盜版字典？

政府采購緣何買到盜版字典？

■ 本報記者 程紅琳

近日，云南省騰沖縣的中小學師生們有些鬧心。當然，鬧心的不只是他們。

新學期伊始，原本歡喜地領到免費《新華字典》的騰沖縣中小學生們，又意外地將到手的字典還給了學校。原因是：字典是盜版的。

消息一經報道，輿論嘩然，這也讓諸多政府采購業內人士不解：為何一項惠及民生的項目，卻采購了山寨貨，并最終流入學校？

帶著這些不解，記者日前采訪了參與此次項目采購工作的相關人員。在采訪過程中，“此次采購遵循了政府采購法定流程”是記者聽到的最多的回復。然而，記者不禁發問，為何“遵循政府采購法定流程”卻仍然買了盜版字典？

資質審查瞞天過海

4月10日，《新聞出版報》報道稱，云南省保山市騰沖縣部分農村中小學生3月19日前統一領取到的《新華字典》（第11版，單色，定價19.9元）是盜版的。目前，提供盜版《新華字典》的供應商楊某已被公安部門刑事拘留。

據了解，2012年底，騰沖縣教育局委托騰沖縣錦業工程招標有限責任公司組織實施了約9萬本《新華字典》（商務印書館，第11版）的采購工作。按照財政部和教育部《關于印發<農村義務教育經費保障機制改革中央專項資金支付管理暫行辦法>的通知》，已納入農村義務教育階段免費教課書的《新華字典》應執行政府采購。

記者登錄云南省政府采購網，騰沖縣錦業工程招標有限責任公司分別于2012年12月27日和2013年1月6日發布了“騰沖縣教育局《新華字典》采購競爭性談判公告”。組織此次采購項目的負責人——騰沖縣錦業工程招標有限責任公司工作人員王自榮告訴記者，組織采購之前，工作人員對市場進行了摸底，了解到潛在供應商較少，于是采取了競爭性談判采購方式。

第一次競爭性談判公告發出后，僅有騰沖縣新華書店報名參加競標活動；在隨后組織的第二次競爭性談判中，有楊某代表的騰沖縣郵政局及騰沖縣新華書店2家報名競標。根據《政府采購法》第38條，競爭性談判采購方式下確定邀請參加談判的供應商應不少于3家。“組織的兩次競爭性談判均因投標供應商不足3家達不到開標條件而中止。”王自榮說道。為了保證在春季開學前能將這批字典順利地發學生手中，騰沖縣教育局最終向審批部門申請采用了《政府采購法》規定的除公開招標等5種采購方式外的其他采購方式。

“整個采購過程是嚴格按照《政府采購法》執行的?？梢哉f是合法合規的。”騰沖縣政府采購辦公室主任許洪銘告訴記者。

既然采購流程沒有問題，難道是操作環節出了問題？

從王自榮那兒，記者了解到了問題的其中一個關鍵點：楊某雖代表騰沖縣郵政局參加投標，但本人并非騰沖縣郵政局的工作人員，也并不具備招標公告中所規定的招標資質——既沒有出版物發行資質，又不具備發行《新華字典》資質。他只是憑借著從騰沖縣郵政局“借”的教材發行資質資質以及所謂的云南郵政局各網點《新華字典》的銷售許可證復印件等資質蒙混過關，并最終以989989.7元的投標總報價戰勝了新華書店1253265.70元的投標總報價，成為項目的第一中標候選人。

那么，楊某所“代表”的騰沖縣郵政局是否具備《新華字典》的發行權？專家是否對發行資質和楊某提供的10.98元/本《新華字典》這一報價進行了核實與論證？

帶著第一個問題，記者撥通了商務印書館發行部的電話，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云南省新華書店集團是該省唯一一家具有商務印書館批準的《新華字典》總發行資質單位，也就是說，騰沖縣郵政局并不具備《新華字典》的發行權。

針對于第二問題，王自榮告訴記者：“當時參與談判的專家共3名，包括2名從專家庫中隨機抽取的專家和采購人代表楊守卿。對于楊某的報價，除專家外，包括政府采購監管部門在內的現場所有人都提出了質疑。”對此，許洪銘證實了他的這一說法。據王自容回憶，對于為何報價低，楊某當時給出了2個解釋，“一是他可以從商務印書館直接拿到字典，省去了中間環節。二是郵政局的網店多，運輸成本低。”為了鑒別楊某提供資質的真偽，評標專家當時從網上查詢了商務印書館的聯系方式，但打了近半個小時，電話始終無人接聽。“后來，楊某提出可以繳納履約保證金，作為按時按量提供《新華字典》的保證。最終，他確實繳納了5萬元保證金。”王自容說道。

“在商務印書館電話無人接聽的情況下，后續為何沒有作進一步的核實？”對于記者的提問，王自榮表示在審核資質的真實性過程中確實存在疏忽。

一張從騰沖縣郵政局“借”來的授權，一張無法審核的《新華字典》發行資質，一個信誓旦旦保證，加上豪擲的5萬元履約保證金，讓楊某最終在采購談判環節蒙騙過關。

履約驗收困難重重？

然而，楊某可以借用授權及發行資質在招標環節蒙混過關，但那些以次充好、以假亂真的盜版字典是怎么通過驗收的？《政府采購法》第41條條明確規定，采購人或者其委托的代理機構應當組織對供應商的履約驗收。履約驗收是政府采購程序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且驗收工作是檢驗采購質量的關鍵環節。

對此，騰沖縣教育局表示這批盜版的《新華字典》尚未組織驗收。就這樣，這批缺少履約驗收環節的《新華字典》被直接發到了學生的手中。

“在我們這里（騰沖縣），缺乏檢驗《新華字典》真偽的專業人員。”記者在采訪中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檢驗《新華字典》的真偽難道真是如此困難嗎？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出版業內人士告訴記者，《新華字典》的真偽用肉眼確實難以鑒別，但是用一般的驗鈔設備就可以輕松分辨真偽。只要用紫外線燈光照射《新華字典》扉頁的防偽標識就會出現：“商務印書館新華字典第11版”的字樣。此外，商務印書館的網站上也提供了如何鑒別正、盜版《新華字典》等圖書的說明。

“其實政府采購在實踐中普遍存在輕視履約驗收的情況，即使采購人在合同訂立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是最后驗收環節沒把好關，供應商履約不符的情況也時有發生。”一位政府采購業內人士如是說。這起盜版《新華字典》采購也恰好驗證了這句話。

據記者了解，內蒙古、青海、廣西、浙江等地都對農村義務教育階段學生用《新華字典》進行了采購。而這些地區的采購后的《新華字典》又是如何進行驗收的呢？

青海省去年12月由該省政府采購中心組織實施了全省所有農村義務教育階段學生《新華字典》的采購工作，青海省財政廳政府采購監督管理處相關工作人員告訴記者，該省在履約驗收的環節由采購中心抽取專家到采購單位，連同財務、紀檢及項目負責人共同對采購的《新華字典》進行驗收，并于隨后出具驗收報告。“驗收報告最后交由我處進行審核。由于學校眾多，《新華字典》的驗收工作采取的是抽驗的形式，因為難以做到對每個學校的字典都進行驗收。像我們的玉樹地區就較為偏遠，驗收起來就較為困難。”

“我認為《新華字典》這類書籍的采購，有一定特殊性，完全符合《政府采購法》規定的單一來源采購的條件，也就是從唯一供應商處取得。因為版權和著作權都屬于商務印書館，但商務印書館一般自己不發行，都是委托發行渠道發行。這樣，我們采購的時候就必須要看版權人和著作權人的授權。商務印書館會選擇他們信得過的發行商授權，并且對采購數量、發行渠道、質量和速度等都有所掌控。所以授權非常重要。按照財政部的有關規定，同一品牌的產品，無論幾家前來投標，均安一家計算。按此理解，商務印書館只需授權一家發行商前來應標即可，仍然符合單一來源采購的條件。所以我們認為此類采購適合單一來源采購方式。按此辦理，決不可能出現購買盜版書的情況。”有著《新華字典》采購經驗的內蒙古自治區政府采購中心業務二處孫黎明處長說出了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