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啊,米
【散文】
米啊,米
■ 文猛
走進被譽為“三峽第一倉”的大操壩糧庫,平生第一次見到那白茫茫的一片“米海”,我激動得熱淚盈眶,不知所措,生命中那永遠鮮活的大米情結讓同行的幾個城里人大為驚奇……
在生我養我的那個小山村,我家是唯一擁有木倉的人家,只是那作為母家陪嫁物的木倉同著我們的肚皮一樣始終空著。有一年,父親給我們講了“夜明珠”的故事,第二天上山割草時,我居然拾到一顆亮晶晶的寶珠,就像父親故事中的那顆,我興高采烈地跑回家,從瓦壇中摸了三顆米,把米和“夜明珠”—同放進糧倉,那一夜我真睡不著啊!第二天天剛亮忙著去打開倉門,祈盼夢想了一夜的滿倉白花花的大米,依然是一顆寶珠三顆米。母親和哥哥們見了笑了好半天。父親犁完田回家,聽大家這么一說,笑得臉上的泥漿塊兒直掉,不顧我呼叫,抱著我就往木倉里關,說我也是他們的“寶珠”,也能把很少的米變出好多的米來……
父親沒有罵我,在我那貧瘠的土地上,誰不渴望—次豐收、渴望吃上一頓飽飽的大米飯啊!記得母親每年過年吃年夜飯時,總要講一個叫做“搞不贏”的故事:說是有一家窮人,團年飯沒有米下鍋,四處借來一點米熬了一缽稀飯,熬好后放在灶頭上,誰知母親不小心碰翻了瓦缽,全家人這下慌了,害怕熬好的大米粥倒完了吃不著,大家就捧的捧,舀的舀,喝的喝,大呼“搞不贏”——結果第二年他家還真搞不贏,這個買這樣回家,那個提那樣回家……聽著母親的故事,吃著并不豐盛的年夜飯,我總懷疑那瓦缽是那作母親的故意打破的,也想上前將我家蒸飯的瓦缽打破,以求下一年搞不贏。可我沒有,因為我知道,過年所蒸的那甑白米飯足夠全家喝半月稀粥的。
我沒有問過現在那些坐在堂皇的教室中求學的學生們,在他們哇哇朗讀課文的空隙,會不會抬頭看看窗外的天空,去關注天空下故鄉那方田野里莊稼的收成。我只記得每逢下雨刮風天旱時,同學們都會焦急地感嘆自己鄉村的稻田和玉米地。每逢讀到課文中描寫吃東西的文字時,心總會不由自主地跳出課文,讓一些與吃有關的想象充斥于腦中,哪怕讀到記錄長征生活艱苦的文章《草地晚餐》中那并不好吃的野菜燉牛骨頭、《金色的魚鉤》中老班長為病員釣起的那幾尾小魚那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
春天第一場小雨下來后,沒有誰邀約,我們會馬上撲向濕漉漉的山林,去看牛糞上長出的“叫花子碗”(一種很小很小的類似小碗的菌)中有幾粒“黑米”,大人們說叫花子碗“黑米”越多,那年的收成越好——不知大人們的話有沒有些許科學道理,反正那些年“叫花子碗”中始終沒有見到五粒以上的“黑米”,都只是孤零零的一兩粒黑米,讓我們在年年的盼望中年年失望,年年去接受大自然賜予我們的“餓其體膚”的考驗……
我四哥考上更遠的中學時,我也考上了四哥那所離家100多公里的學校。家中實在無錢供我們吃食堂,只能每周翻山越嶺回家背糧食到學校蒸飯,最后的路程還要父親舉著火把來接。家中那口本來裝米不多的瓦壇子實在夠不起我們搬運,母親怕同學們笑話我們總是吃“黃米”,就在自留地中種些白玉米,然后碎成小顆粒,混在大米中還真分辨不出來。母親仍然要我們多裝些米走,說讀書費腦得很,我們每次只抓那么幾把米就要走,母親發現后,總會把我們攆回來,指著米壇說:“還有這么多米,你們怎么只抓這么一點呢?”后來才知道那些“很多”米下面,母親塞了很多干玉米棒子,為的是讓我們心安理得地多帶些米走……
四哥讀高三最后一年時,父親盡管病得很重,仍然借了錢讓四哥吃食堂。于是逢上食堂每月打牙祭,四哥總是早早地分了菜,四處找我,看著四哥那皮包骨頭的樣子,又要參加高考,我就想法躲,四哥就四處急急地找。當我們悄悄地在校園角落分享那幾片香香的肥肉時,我們總是噙著淚相互鼓勵好好學習。記得有一次我上體育課時,四哥班上的一個同學找到我,塞給我一個小紙包,打開一看,竟然是半塊白糕,原來四哥他們要參加高考了,學校對每個高三學生課間“補助”一塊白糕……
土地包產到戶時,我和四哥都考上了大學和中專,小弟也考上了中學。家中幾畝地全落在了母親一個人身上。她又要種田,又要籌錢供我們讀書,讓我們想起來就渾身打顫。有一年春季,我估算到家里該耕田栽秧了,就到校醫那里極盡討好賣乖之能事,求開了一張假的病假條,說好話纏上一個到我們山里運煤的汽車司機趕回家。誰知四哥和小弟都回來了,辦法居然都是一個,讓父母哭了好一陣——那年春天我們全家下田勞動的那幅畫面,一直作為村人們教育孩子的鮮活教材:四哥扛著犁,我牽著牛,母親背著耙,弟弟扛把鋤頭,病得走路直喘的父親也提了茶壺一同來到田中干活,村里幾個好心的老莊稼漢見了很感動,馬上放棄自家的田,來到我家田中,教我們犁田、耙田、抹田埂。我記得那一年家中收獲了很多谷子,收成時母親還賣了谷給我們每人買了一支好鋼筆……
再后來,我們參加了工作,家中的田地退還了村上,可是母親仍然要種她自己的那一份田地,始終不愿到城里住,每年秋收時還給我們捎來幾包家鄉米,說過去沒讓我們吃飽過家鄉米飯,現在要讓我們這些“城里人”永遠吃上家鄉米。
每每注目墻上的掛歷,都會帶給我家鄉的秋色,在那方高遠的天空下,母親抱起一把黃燦燦的稻穗,立于同樣黃燦燦的稻田中,母親收割又一季豐收的稻谷時,可曾把遠方兒女們濕漉漉的心愿收割?
(作者系重慶市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現任職于重慶市萬州區財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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