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開花了

【謎面·謎底】

音樂開花了

■ 謝宗玉

不知有沒有人注意到，那些美麗的音樂花？

是去年，偶爾在電腦里聽一首歌，用播放器windows media player。一下子就迷上了。迷上的原因，與其說是音樂，不如說是播放器里那些旋轉、流動、變幻莫測的音樂花。

在此之前，我不知道，除了舞蹈人體和音樂噴泉，無形的音樂還可以再用別的什么實物來詮釋，這一回，算是大長見識。在播放器的示屏上，哪怕是最細微的一絲顫聲，音樂花也能把它表現得淋漓盡致，而且恰到好處，仿若天成。無形無影的音樂一下子就變得婀娜多姿，有形有體了。自此，音樂不再是聽覺一家的事情，視覺也能將它捕捉。而有了視覺的加盟，原先只能比作蓓蕾的音樂，突然紛紛綻放成花，一下子美到了極致。這時回頭再看那些舞蹈人體和音樂噴泉，便只能用粗俗和笨拙兩個詞來形容了，對音樂不但起不了輔助作用，簡直還是一種摧殘。

這些色彩和線條，至今我還沒看見有人給它們命名，這里，我把它們叫作音樂花。為音樂而生長的花朵。有了這些音樂花，我對音樂的興趣突然倍增。很多時候，我一打開電腦，必會播放音樂。我打開電腦的目的一般是想寫作。可在音樂和伴隨而來的音樂花面前，我卻常常迷失了自己。聽著音樂，看著音樂花，一不留神，老半天就過去了，文檔的白屏上一個字都沒有寫，但我不后悔。能夠讓自己迷失的事物，過去后我都不后悔。

這是怎樣一些花朵呢，它們是那么的奇異美麗，既像是音樂的靈魂，又像是音樂的肉體；或者說是音樂的另一個翻版、音樂的影子、音樂的外衣；再或者說，就像是音樂走散多年的孿生姊妹。自人類有了音樂后，音樂肯定一直在尋找它的孿生姊妹，現在，終于找到了。自此之后，音樂與音樂花相輔相成，完美無缺。現在，如果我們閉著眼睛去聽音樂，無疑是把音樂賦形的姊妹摒棄在一邊，那肯定是一種損失，或者說是一種罪過呢。

我想，最受益的應該是那些聾人。有了音樂花后，那些聾人便不再是音樂殿堂的門外客了。只要看著那些音樂花，聾人們便可以感知音樂的力度、宛轉、流瀉、奔放、起伏，以及曲曲折折的情感和細細膩膩的思緒。

我幾乎可以肯定，音樂花不是人類直接制造出來的，那種自然而然卻又奇幻無窮的圖案，無論人腦怎么挖空心思去想，也是想象不出來的。人只是在電腦里安裝了某種程序，隨著音樂的響起，變幻無窮的音樂花便應運而生。它什么時候開什么樣子的花，開什么顏色的花，色彩如何過渡，線條如何跳躍，形狀如何變幻，這個世界誰也不知道，包括安裝電腦程序的人和創作音樂的人。只有音樂本身知道。是音樂的音符在涂畫這些美麗的圖案。惟其如此，音樂花才開得這般恣肆汪洋、絢麗多姿、神鬼莫測。

有時候，音樂花隨著音樂高潮的到來，會向著一種極致的構圖演變，色彩和圖形都達到美的巔峰。為了留住這精美的瞬間，我往往會一點鼠標，把音樂停住，音樂花也因此定格下來。那種美麗，真讓我用語言無法形容。如果這種色彩圖形真是音樂內質的外在流露，那么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音樂是人類的最高藝術門類。其它諸如美術、舞蹈、攝影等藝術門類都是它的衍生物。它們所有的努力，潛意識里其實都是在試圖向音樂靠近，但往往相差十萬八千里。就比如說繪畫，無論歷史上多偉大的畫家，多真摯的情感，多有力的表達，又怎么及得上音樂花所構筑的色彩和圖形的萬一呢。隨便將音樂花定格在某一瞬間，便是史無前例的優秀作品，它可以跟人類繪畫史上任何一張繪畫相媲美。在流轉變幻的音樂花面前，歷史上任何優秀的美術家、攝影家、舞蹈家都變得黯淡無光，且毫無作用可言。人類那些所謂的藝術品，就像孩童在海灘上留下的那些毫不起眼的沙堆。換句話說，人類在藝術上的成績，其實是極為有限的。以人類現有的審美情趣和對藝術的操作能力，無論怎么努力去創造，都不及一個科技程序的零頭。站在一個科技程序所創造出來的音樂花面前，我才發現人類的藝術原來是那么的不堪一擊。發現這一點后，我簡直絕望得想哭。一直以來，我都想在繪畫、雕塑、攝影、舞蹈甚至行為藝術上有所作為，但在這些變幻莫測的音樂花面前，我還需要作什么努力呢？其實不單是我，任何這些門類的藝術家都失去了努力的必要。因為科技藝術已遠遠超過了人類藝術。隨著科技向縱深發展，人類藝術只能臣服科技藝術，并且是對科技藝術的模仿。科技藝術從一開始出現，就是美輪美奐、讓人類望塵莫及的精品，除了模仿，人類還能做什么呢？

可惜我不知在電腦里怎么保存這些音樂花，要不然我要將這些保存的圖案全部用大張大張的圖紙復印下來，然后辦一個音樂花畫展。而如果能把電腦屏顯無限度地放大，我恨不能將這些流動的音樂花籠罩整個夜空才好。那種“幕天席地”的多姿多彩，我不知道，會不會把前來參觀的人都嚇傻呢？科技藝術已把人類藝術遠遠地拋在了后面，并且把人類藝術像玩泥巴一樣握在手心，我不知道，離科技掌握整個人類命運的時代還有多遠？

正因為這樣，對音樂花迷醉的同時，在我內心，還保持著一份無可奈何的恐懼。

（作者為中國作協會員，一級作家，湖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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