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樓舊街

【歲月深處】

騎樓舊街

■ 梁惠娣

家鄉的小城有一條騎樓舊街，像一位睿智滄桑的老人，走過百年的風雨，見證著小城的繁華與變遷。

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騎樓街是小城最熱鬧繁華的一條街，街道兩邊是仿歐風格的騎樓，一律彎彎的門、鏤空的窗，門口立著兩條四方的門柱，門柱連著長長的回廊，各家的回廊彼此相通，下雨天出行或串門，是可以不打傘的。街道中間的道路用紅磚鋪就，充滿簡樸古意。街道兩旁的人家便在門口擺攤做買賣，賣各種各樣別具特色的東西，成為騎樓街的特色。

街口有兩間陶瓷鋪，賣五花八門的陶碗瓷碟砂鍋瓦盤，有的簡樸，有的精美，物美價廉，每一個瓷器里，裝著的都是人間煙火里的一湯一飯一菜一蔬，裝的是生活的各種滋味。

往里走，有一間打鐵鋪。打鐵的是一位戴著眼鏡的老人，他就像身懷絕技的江湖老藝人，他與鐵塊打了一輩子交道，一塊鐵片在他叮叮當當的敲打下，變成各種各樣精巧的什物，鐵桶、鐵箱、鐵鍋、鐵鏟、鐵鎖、鐵鏈、鐵釘，還有老鼠籠、老鼠夾。小時候我家里有老鼠，父親就叫我來這里買過老鼠籠和老鼠夾。

有一間“阿瘦裁縫鋪”，縫補衣服的是個中年女人，人如其名。據說她縫補衣服的技術高超，任何破衣服在她的手里都能縫補好，老街坊們都喜歡穿她縫制的衣服。

“阿瘦裁縫鋪”的對面是一間涼茶鋪。這是個中醫世家，獨家熬制的中藥涼茶，有止咳化痰的、治感冒的、治腸胃不適的、祛熱祛濕的……廣東是個濕熱地區，一杯廣東涼茶在人們的生活中必不可少。

有個舊書攤，里面全是舊書，散發著舊書特有的濃濃的書香味。舊書攤是吸引我小時候常常去的好地方。那時候我一有空就往舊書攤里扎，坐在地上，埋頭在舊書堆里，翻看著我喜歡看的小人書、連環畫、童話。稍長大一些，我看席慕蓉、魯迅、蘇童，也學著啃《西游記》《紅樓夢》等大部頭。那時候我小小的心靈在舊書香的浸淫中，埋下了愛好文學的種子。舊書攤的老板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常常捧一個大大的紫砂茶缸，坐在門口的太師椅上，慢悠悠地一邊喝茶，一邊看著我們這幫只看書不買書的小鬼，他也不惱，一直在用他的寬容收留著我們渴望看書的童心。那時候感覺騎樓街的舊書攤就像一個大大的花園，而我們就像饑渴的蜜蜂和蝴蝶，盡情地在百花中飛舞流連，汲取知識的滋養。

騎樓街的盡頭，有一間糖水鋪，賣各種各樣的特色糖水。有黏稠的糯米糖水，有綠豆薏米糖水，有紅豆黑米糖水，有紅薯粉條糖水，有芋頭糖水，有木瓜銀耳糖水，有芝麻糊，還有最特色地道的毛薯羹。毛薯羹的做法最奇特，需要經過多道工序：先要將毛薯表皮削掉，洗干凈，去掉皮毛的毛薯就像一個個可愛的小白鼠，滑溜溜的。把洗干凈的毛薯壓碎制成薯茸，加入適量黏米粉和少許熟芝麻拌調成稠漿糊狀，然后要用到特殊的機器來壓毛薯粉條。被壓出來的毛薯粉條像一條條小銀魚撲通撲通地跳進鍋里，在沸水中游弋，用勺子一撈，盛碗，毛薯羹便做好了。毛薯粉條透明晶瑩，口感香甜軟滑，令人食之難忘。用機器制作的毛薯羹，騎樓街的人們稱之為“蛤仔跳塘”，著實有意思。毛薯羹是騎樓街特有的糖水，在別的街吃不到。

糖水鋪的對面是一間老牌點心店，店主一家現場制作各種糕點，點心的香味飄遍了整條街。有各種各樣的蛋糕和面包，還有小城特色的田艾籺、豆沙芝麻圓堆、馬蹄糕、紅棗糕、沙琪瑪、蔥油餅、綠豆餅、肉松餅……小城的人們喜歡叫上三五知己，往糖水鋪里一坐，點一碗糖水，然后沖對面的點心店喊一聲：“來幾個田艾籺紅棗糕豆沙包。”對面“哎”地應一聲，一會兒點心就端了過來。人們便在一碗糖水、一碟點心中甜蜜地度著安閑樂悠的時光。

隨著城市的發展，家鄉小城的中心逐漸外延，騎樓老街走過幾十年的繁華與風雨，逐漸蕭條斑駁。如今走在騎樓老街上，踏在古老的紅磚地板上，像是踩著歲月行走。那日漸衰落的騎樓，斑駁的墻面，廊檐掛落漏下脈脈陽光，飛檐翹角襯起晴空剪影，還有糖水鋪、點心店里飄出的裊裊炊煙，顯出老街的古樸和風雅。那一刻，感覺就像行走在古老空曠的日子里一樣幽靜綿長，悠閑享受每一寸陽光的沐浴，讓我感覺身心空靈無塵。

家鄉小城的騎樓舊街，就像一張古老的明信片，記載著小城曾經走過的足跡，盛載著小城人們最深厚最質樸的記憶。騎樓舊街的歲月，就像一條河，依然在靜靜地流淌。

（作者單位：廣東省吳川市教育局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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