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泊秦淮近酒家

【散文】

夜泊秦淮近酒家

■ 賀震

外地朋友來南京，通?？偸且槌鰰r間去秦淮河、夫子廟看看的。在南京生活了40多年，究竟陪友人前往多少次已記不清了。陽光普照的白日去過，華燈閃爍的夜晚也去過；曙光初照的清晨去過，夕陽垂地的傍晚也去過；風和日麗的春日去過，淫雨霏霏的深秋也去過；烈日炎炎的夏季去過，寒風凜冽的冬日也去過。于槳聲燈影里聽到過“夜泊秦淮近酒家”的繁華喧鬧，于熙熙攘攘的街巷里聞到過惹人垂涎的小吃香氣，于朱雀橋頭烏衣巷口觸摸過“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歷史變遷。

外地的朋友聽過我這個業余導游的介紹，曾一次次讓我寫一寫秦淮河。但也許正應了這句話：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因此，多少次想動筆，卻因為對其太熟悉而竟不知從何處著墨。

而靜下來一想，卻又深感對秦淮河并不熟悉。如同我們總以為熟悉自己的身體、熟悉自己手掌的紋路一樣，其實陌生著呢！秦淮河，這條源自歷史深處的古河，實在是博大精深。

秦淮河，發源于句容大茅山與溧水東廬山兩山之間，經南京穿城而過流入長江。相傳為秦始皇南巡會稽時開鑿，用以疏通淮水，故稱秦淮河。在古都南京近2500年的建城史上，曾擁有70多個如同繁星般令人眼花繚亂的名字或別稱。而“秦淮”作為南京的代稱，是所有名號中最溫婉、最容易讓人產生美好聯想的一個。秦淮河之于南京，就像黃浦江之于上海，珠江之于廣州，塞納河之于巴黎，泰晤士河之于倫敦，多瑙河之于維也納，波托馬克河之于華盛頓。

被喻為中國第一歷史文化名河的秦淮河，被世世代代的南京人視為母親河，是南京城的生命符號、歷史符號和文化符號。秦淮文脈綿延千年不斷，儒學文化、科舉文化、報恩文化、城墻文化、民俗文化、六朝文化、建筑文化、園林文化……秦淮文化多元，形式多樣。體現這些文化的，主要集中在從東水關至西水關這段穿越古城長約十余里的內秦淮。因之，秦淮河雖長達百余里，但人們常講“十里秦淮”。上世紀初葉，俞平伯與朱自清相約泛舟其上，描繪內秦淮盛景的兩篇同題散文《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入選多種語文課本或文選，傳播甚眾，在現當代可謂婦孺皆知。

滄海桑田，秦淮河的水波記載著這個城市的厚重歷史，蘊藏著這個城市的滄桑往事。

古往今來，文人墨客在秦淮河畔留下了太多太多的詩篇。漫步夫子廟的街頭巷尾，一個轉身就能觸摸一段歷史與書香。但每臨秦淮河畔，我總是不由地輕聲吟哦起唐朝杜牧那首即景感懷的《泊秦淮》：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

六朝時，時稱建康的南京是國家都城，穿城而過的秦淮河兩岸酒肆林立，弦歌聲聲，一派繁華，是當時豪門貴族、達官貴人享樂游宴的場所，“秦淮”也成為奢靡生活的代稱。唐朝時，國都雖不在建康，然而秦淮河兩岸的景象卻一如既往。

迷離的月色和輕煙籠罩著寒水和白沙，夜晚船泊在秦淮河靠近酒家的岸邊，賣唱的歌女不懂什么叫亡國之恨，隔著江水仍能聽到她們正在忘情地高唱著《玉樹后庭花》。

杜牧夜泊秦淮之時，唐王朝正值藩鎮擁兵自重，邊患頻繁，統治集團腐朽昏庸荒淫，社會危機四伏，國勢日衰，前景令人憂慮之際。詩人眼見燈紅酒綠，耳聞淫歌艷曲，深感一代盛唐將難免重蹈六朝覆轍。觸景生情，憂時傷世，不禁感慨萬千。

《玉樹后庭花》，是南朝荒淫誤國的陳后主所制的樂曲，這靡靡之音早已使陳朝壽終正寢，后世稱此曲為“亡國之音”。杜牧當然知道，商女只是侍候他人的歌女，她們唱什么是由聽者來確定的，真正“不知亡國恨”的是那座中的欣賞者，那些紙醉金迷的官僚、貴族、豪紳啊！

在這衰世之年，當權者不以國事為懷，反而用這種亡國之音來尋歡作樂，這怎能不使清醒的詩人產生歷史又將重演的隱憂呢！

或為一國之都，或為州治、府治、郡治，甚至是縣治。南京，在中國歷史上載浮載沉。王朝更替，世事滄桑，秦淮千年流淌。

悠悠秦淮水，流淌著金陵過往的歷史；滾滾長江潮，昭示著南京美好的未來。“滿眼繁花春似錦，占盡東風第一枝”。沐浴著改革開放的春風，流淌著無數才子佳人溫婉情話的秦淮河，正重拾繁華，迸發新的活力。如今，在“夜秦淮”系列品牌下，“一日看盡”的走馬觀花游，正向“夜泊秦淮”的深度體驗游升級：最能體現秦淮風雅風韻、最能感知秦淮風物風情的休閑產品,以“夜泊秦淮”為品牌的精品游線，“夜宿秦淮”為品牌的特色文化主題酒店群，“夜宴秦淮”為品牌的特色餐飲集群……夫子廟躋身最受歡迎的旅游目的地，秦淮彩燈享譽世界，科舉博物館位列全國博物館十大陳列展覽精品之列……

此地一別，常留念想。槳聲燈影依舊，秦淮更為繁華,只是換了人間，復興的腳步正步步鏗鏘。杜牧若是穿越時空，重來秦淮，一定會吟出不一樣的《泊秦淮》。

（作者單位：江蘇省生態環境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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