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勇：胡佛大壩與《購買美國貨法》（中）

【美國政府采購體制“管錐篇”⑧】

趙勇：國際關系學院公共市場與政府采購研究所副所長

圖為科羅拉多大峽谷的晚霞。攝影/趙勇

仔細審核之后，Walter清楚地念到：“六公司，加利福尼亞州，舊金山市，48890955美元。”Crowe精心計算出來的投標價只比開墾局的估算高24000美元，比次低標低了近500萬美元，比最高標低了近970萬美元。六公司贏得了世界最大的水壩的建設權！大家紛紛鼓掌、照相，記者們沖出房間給報社打電話。在消息公布后幾小時內，同行們便紛紛預測六公司將會因投標價格過低而破產。

國土部的部長RayLymanWilbur必須要進行合同審批，但這完全是例行公事。1931年3月11日，他把合同正式授予六公司，合同價近5000萬美元。這是美國政府成立以來最大的單個合同。

六公司必須迅速行動起來，因為合同中有獎勵條款：竣工越早，獎金越高。合伙人們一致推舉Crowe為項目總負責人。

雖然處在大蕭條所帶來的失業潮中，但要招募5000名合格的工人也非易事。成千上萬的失業工人開著破車、走路或乘其他交通工具紛至沓來。有些人營養不良，有些人適應不了沙漠的炎熱氣候。第一年有16名工人因中暑而死亡。最終，政府和公司設計了檢驗工人身體素質和相關技能的手段。工作到一定時間的人可以領一筆可觀的工錢走人。但總的來說，工人的流動率并不是很高。

為履行合同，需要興建一個新城市，以滿足80%勞動力居住的需要。政府為此修建了“石頭城”，由政府管理，承包人運營。

到1932年初，Crowe大大提前了工程進度以至于六公司提前收回了500萬美元的履約保證金并且拿到了100萬美元的獎勵。不僅如此，合同中開挖土石方的費用為每立方碼8美元，而大蕭條使六公司的實際成本降低了1/3。1933年6月6日，大壩開始進行首次澆筑。6個月以后，公司完成了第1個百萬立方碼的混凝土澆筑工程，接下來的半年完成了第2個百萬立方碼，第3個百萬立方碼在1934年12月6日開工，開工后僅僅18個月就完成了。1935年5月，公司完成了全部混凝土澆筑工作，比計劃工期提前了2年多。

然而，圍繞公司的巨額利潤和工人嚴酷的工作生活條件，各種不滿和批評紛至沓來。內華達州參議員TaskerOddie是批評者中的領軍人物，他威脅說國會要對大壩進行詳細審核，結果讓“茶壺頂丑聞”（20世紀20年代美國政府最大的丑聞，筆者注）變得相形見絀。

批評聚焦在六公司為工人支付的代金券上，這種代金券只能在石頭城的店鋪里消費。在1932年的總統選舉中，Oddie和議員SamArentz嚴厲譴責了代金券，認為它“非美國”、企圖“建立商業壟斷”、“應立即停止”。Oddie和議員SamArentz對國土部及其對大壩項目的管理提出了更嚴厲的批評。

1933年3月4日，羅斯福就任總統。新任國土部長HaroldL.Ickes負責解決代金券問題。1933年5月8日，與Bechtel會晤之后。他下令六公司立即停止使用代金券，并用現金置換所有代金券。并下令城市管理者將回收的所有代金券銷毀。

黑人一直在找工作方面受到歧視。無論是公路、鐵路還是大壩本身，勞動力都是清一色的白人。合同規定工人必須為美國公民，退伍軍人優先。但六公司明顯把“美國公民”轉換為“美國白人”。起初工資單上的上千名工人中沒有一名黑人。1932年6月，在輿論的壓力下，六公司的總裁Bechtel發表聲明說從來沒歧視過有色人種，公司關注的只是工人的技能。

2周半以后，六公司雇傭了10名退伍黑人，到9月份又雇傭了14名黑人，但問題的根本沒有得到解決。黑人占工人總數的比例不足1%，并且被分配到亞利桑那州的礫石坑——最遙遠、最炎熱的施工現場。六公司拒絕在石頭城為他們提供住宿，于是黑人們只能每天乘坐大巴車在30英里的道路上來回奔波。更讓黑人們感到羞辱的是六公司雇傭了6名阿帕奇族印第安人，將他們定為高級技工并允許他們在石頭城居住。

HaroldL.Ickes對事件展開了調查，發現根據合同，政府雖然不能強制公司雇傭黑人，但政府有石頭城的管理權，于是下令承包人同意讓黑人居住在石頭城。

還有比代金券和歧視更嚴重的問題。1935年2月26日，美國聯邦檢察官EdwardP.Carville帶領一隊執法人員來到石頭城的六公司辦公室。他們帶走了1931年3月16日到1934年12月31日的所有文件和工資單。Carville宣布他受總檢察官HomerCummings指派，調查六公司前員工JohnF.Wagner關于公司違反8小時工作法律的書面指控。Wagner從1931年7月到1934年4月擔任公司的打字員和審計員。他書面作證公司有兩本賬，一本用于記載常規時間，一本用于記載“緊急時間”。他說，開墾局的審計人員沒見到第2本賬，里面至少記錄了6萬條違反勞動法的記錄。而這樣的結果導致政府支付了44次付款卻沒有扣留超過勞動時間導致的罰款。他估計六公司因此至少欠政府30萬美元，并且他還指控Crowe和其他相關人員要負刑事責任。

此次調查令六公司非常擔憂，因為合同中涵蓋了《八小時法》，該法規定勞工每天工作時間不得超過8小時，否則每次違法處以公司5美元罰款。

政府方面，Ickes已經廢除了代金券，并且在黑人就業問題上有所行動。僅1934年他就獲得了3400萬美元的財政撥款。他希望工程順利地結束，向社會展示其帶來的經濟及社會效益，進而推動更多工程項目的建設。因此與六公司就勞動法問題做斗爭并不是他的目的所在。他勉強啟動了特別調查，發現了7萬次違法，因而應處以35萬美元罰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