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單元樓里靜候春天

【人生百味】

在單元樓里靜候春天

■ 付興奎

關上門，房子便成了你唯一的世界。從掛衣架走到餐桌，需要多少時間，你好像從來也沒有留意過。陽臺、客廳和走道里的那些木本的、草本的、多肉的花兒叫什么名字，你肯定說不出來。門軸上的螺絲、煤氣灶上的管子、嵌在墻壁里的網線、空調里面的過濾網、遙控器里的電池，這些該你記下的東西，你一樣都沒有記住。妻說，這個家對你來說就是個歇腳的店。

隔離了，所有的人必須呆在家里，稀松平常的上班、健步、購物突然變得奢侈起來。進門卡一戶一個，每兩天才能用上一次。家成了你唯一的去處，不想回或者不愿待，根本由不得你。清潔，下廚，健身，活躍郁悶的氣氛，一套房子里的頭緒不比一個單位和公司少。平常大家各忙各的，不良習慣、小不愉快能忍就忍了，現在不成，無計逃脫不說，還得認真面對。滿以為多年的黏合早已把彼此融為一體，誰知道調整一下距離和密度，事情會變得如此的不堪。不過，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凡事只要你適應了，就沒有調和不了的矛盾。

別忘了山谷里寂寞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羅大佑的歌詞總是那么接地氣，聽著聽著就看見了房間里面的春天。

房子背角里的虎皮令箭，好幾個月都沒有澆水了，被干葉包裹著的嫩葉仍在一個勁兒地往上生長。那年去朋友家賀新居，一眼就喜歡上了它雉尾一樣深淺相間綠色的斑紋，感覺像蘇東坡的詞，婉約里有幾分豪放，因怕落下奪人之美的嫌疑，虎皮令箭的喜好在我的心里裝了整整一年。再次邂逅它應當是兩年之后在另外一個朋友的工作室，這家伙是搞綠化的，花卉資源充足得了得，在那么大的一個花盆里薅幾片葉子自然不是一件難事。熟人從子午嶺捎來的腐殖質土、專用復合肥、透氣性能好的陶泥紫砂盆，功夫不負有心人，半年時間不到，順手牽羊來的虎皮令箭葉子就成了氣候。后來的情況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原本娉娉婷婷的翠綠色，不知什么時候發育成肥厚不羈的胖妹，一盆子讓人充滿幻想的花養成這樣，時間一長，這不就有了扔的心思。我心里明白，虎皮令箭的生命絕對不會這樣脆弱，爛了根的葉子只要重新插回泥土，它的生命就會開始輪回。至于包裹在枯葉里的那些嫩葉，還是讓它在盆子里繼續長著吧。經歷了榮和枯的考驗和黑暗中的涅槃，它已經成為超越令箭本身之外的一種希望。

一年開兩次的三角梅，是我留在書房里唯一的花卉。書房連著陽臺，擁有三角梅最喜歡的陽光，三角梅懼寒，旁邊的掛式暖氣應該能呵護到它。之前，我不知道它叫葉子花來著，被我們當作花的紫色葉片是三角梅的苞片，苞片中間的小白花才是三角梅的花。那些紫色的苞片就像是被人涂了色的葉子，頭一天看還是綠綠的一片，不經意間就變成了紫紅色。往年的三角梅非常爭氣，臘月開始開花，正月里紅成一片，過了二月二還不見凋謝，見過的親戚和客人們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今年的三角梅開得有點怪，從臘月二十六到正月初一，一共開了三瓣，元宵節一過就迅速凋謝了。親戚們被疫情隔在了門外，好客的三角梅不想開放，不開就不開吧，對于宅在房子里無法脫身的我來說，沒有花的三角梅何嘗不是我心目中的三角梅。

上大學的時候，一位來自長慶油田的同學在宿舍里養了一盆文竹，我是通過他的一篇散文認識文竹的。三十多年過去了，那段暖心的文字雖然不能一字不漏地記在心里，但其中的意象仍能想起個大概。我之所以喜歡文竹，一方面是因為傾心于她纖弱秀美裊裊娜娜的姿態、層次分明高低有序的造型，另一方面是喜歡那種寧靜脫俗卓然于世的書卷氣。客廳茶幾上的這盆文竹，絕對不是什么上品，但層層疊疊的枝干也不缺乏森林一樣的稟賦，端詳的時間長了，竟然也能生出幾分超然物外的感覺。被動宅居的日子，一本閑書、一杯淡茶，身子在沙發上晃悠，心思在一抹小綠之上神游，這感覺，肯定比大家平常最習慣用的爽字還要好。

平時忙工作忙應酬，難得靜下心讀書。現在，讀書的機會來了，古今中外，科學、自然、歷史、文學、哲學、美學，想讀什么就讀什么，想讀多久就是多久。沒有隔離的寂寞，沒有傳染的擔憂，沒有工作的壓力，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待在家里不去人群密集的地方，不聽信謠言，不傳播虛假信息，不跟風搶購。把所有的方便留給患者，把所有的資源留給醫生，把所有的流量服務疫情防治，做自己該做的事，讀自己應該讀的書。媒體上每一個開心的消息，來自疫區的每一張笑臉，都是開在這個春天的最美的花朵。

有人在網上問大家，取下口罩之后你想干什么。聚餐、旅游、心理矯正、美容美體，做什么打算的都有。但疫情還在蔓延，反彈的風險還在，安排不好你的現在，你就等不到那個美好的將來。在房間大的世界里，一份和和美美的親情、一盆普普通通的花草，何嘗不是一個美好春天。而一本生動有趣的書、一份執著而無私的大愛，又何嘗不能讓我們通向遠方。

（作者系甘肅省作協會員，就職于甘肅省慶陽市財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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