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顏

【隨筆】

溫顏

■ 丁哲

溫顏笑語，實在是極可親切的人生姿態。

人生的姿態有很多種。

有橫眉怒目式。這種怒目，不是對丑陋現象的憎惡、鄙棄、鞭撻，而是以自我為重、利益為重，不論是誰，不問何事，只要犯我地界，其人必擊，其心必誅。這種人生姿態，可謂不論是非曲直，一概排斥，或者曲直在我，罔顧他人。順乎己意者為是，逆乎己意者為非，怒目相向，沖突不斷。這樣的人，仿佛是刺猬，讓人親近不得，而他自己，很多時候也處在懷疑、焦慮與不安當中。

有漠然無應式。這種人對于外界的反映，猶如一塊鐵板，高興時未見展顏，難過時亦未掉淚。心仿佛是口深邃的古井，射不進丁點陽光；表情也仿佛是水泥地面，終年死寂。人本來是感情的動物，春來則樂動，秋至而哀生，見所愛有相遇之歡，離所親有分別之戚。漠然無應式的人生則把這些全部剝離出去，猶如使靈魂離開肉體，空具一副皮囊，成為走肉行尸。這樣的人，僅是生物意義上的人。而真正的人，則是藉感情與外界互動，在互動中其生物性才逐漸淡化，變得有色彩，有溫度，有韻致。生物意義上的人，恐怕沒有多少人會喜歡。

有熱情激烈式。這種人，對于人、事倒是全情投入，但這種投入，猶如少年的戀情，來得快，去得也快。來時激烈，猛浪若奔，去時迅捷，颯然無蹤。他每歷一事，往往都要經歷波峰與浪谷，沖起，又拋下。沖起時，他享受心跳的快感，拋下時，他又感受心碎的悲哀。這種人易受情緒支配，做事沖動，難以專一、持久，遇到挫折打擊往往陷入悲觀，與人交往也是隨性式的，喜怒無常，難以捉摸。

微言笑語式的人生姿態則不同。

無論境況如何，遭際怎樣，一己的窮達順逆，他安然接受，不詛咒，不抱怨，寵辱不驚。待人接物，總是面現謙和微笑，語帶真誠，目含關切，聲音適中，不疾不緩，將自己的想法，徐徐道來。或片言折之，一矢中的；或旁逸引申，機趣盎然。他不賣弄，不夸飾，如朋友，似兄長，是真正在和對方做心與心之間的交流，使人近之，如沐春風，如飲甘露，身心皆適，悅感自生。

《指月錄·卷一》載：“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了悟了佛祖的通天大道，慧心所感，自然是怡然自得，于是歡愉之情，便現于顏面了。可見，能夠擁有溫言的人，一定是獲得了智慧的人。這種人，就人世層面說，對于起伏無常的世相，必抱有深刻的理解；對于苦難深廣的人生，必懷有真摯的同情。感同身受，推己及人，情由心生，脈脈流注。反映到舉止上，是溫顏笑語；表現在行動中，是款款真情。

這樣的人，既能明了人世的通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正道直行；又能包容人情的冷暖，依情順理，善解人意，不失于偏。他有山澗溪水般明澈的頭腦，又有平原曠谷般博大的胸襟。

太史公在《史記·孔子世家》的結尾，用無限深情的語言寫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對于溫言，我也懷有這樣的感情。

（作者單位：河北省張家口市橋西區財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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