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憶

【歲月】

清明憶

■ 王振業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又逢清明，清明雨如期而至。原本就是掃墓祭奠、懷念離世親人的日子，加上綿綿無盡的雨絲，使本已傷感的春日氛圍更添一份愁腸和情思。印象中，那紛紛的雨絲似乎總如古詩所描寫的那樣，是清明時節少不了的。

故鄉位于青島即墨古城西北二十五公里，被稱為“西北洼”。兒時每逢清明，父親都要帶我回故鄉掃墓，他說那兒是咱的根。當地清明有掃墓祭祖、飲食、游樂等民俗。清明總在春分后半個月，早上炊煙升起的時候天還晴著，吃完早飯的功夫，綿綿雨絲就會打濕行人的春衣。“清明有雨春苗壯，小滿有雨麥頭齊。”細雨中走在地頭田埂上，泥土散發著濕潤氣息，踏著濕漉漉的春草，地里已是一片片綠油油的麥子，仿佛能聽到地里慢慢蘇醒的窸窣聲和種子破土而出的響動。祭祖的墳地多選擇在村落偏僻處的野坡里，越往里走人煙越稀疏。周圍草木藤蔓茂密，到處可見先人長眠的墳包，年代久遠的石碑文字已模糊不清。用鐮刀砍去碑前和墳邊的刺藤雜枝，從附近取些新土添到墳上，以顯家族人丁興旺。莊重地燒香、祭拜，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憂傷。現在想想，祈禱是一種心靈儀式，追憶往昔，希冀未來，甚至是為了彌補以前的缺憾。回去的路上，長輩們在前晚輩們跟在后，在泥濘的小道上踩出一行行腳印，踩著長輩們的腳印向前，走著走著就長大了。入伍后，家族祭奠先人就少了我的身影。

是的，時光對于生命總是那么迅忽。當意識到親人的重要時，已無法陪伴在他們身邊，甚至只剩下感嘆和懊悔。只有回望時，才會感覺到徹骨的痛。祖輩們就是這樣，一代代延續著綿綿不絕的歲月。

清明時節有插柳的習俗。據說柳枝有避邪的寓義。清明前后正逢楊柳發芽抽綠的時間，一出太陽，霧就彌漫起來，映襯著遠山的青、流水的靜、南風的潮，綿延到遠方。灣邊的柳樹經過春風的裁剪，干枯的枝條已泛出新綠，柳枝隨風搖擺。踏青時折下的幾枝柳條，被插在門楣、屋檐等地方，還可以用它們編成各種草帽。精挑細選的柳條，根據頭部尺寸，把一根較粗的柳枝繞成環，然后再一圈圈地用細柳條配襯，儼然成了藝術品，古代叫留青。插柳戴柳不僅是時尚的裝飾，而且有祈福避邪之效。濃郁的柳芽味道至今縈繞鼻間，充滿春的氣息。手巧者還會把合適的嫩枝折下來，裁成合適尺寸，把樹皮與瓤分開修剪整理后，加工出柳樹哨子，吹起來細膩綿長，孩子們你追我趕，隨處可以聽到嘹亮的哨聲。

清明節是傳承習俗、期盼美食的日子。做面燕是清明至今延續著的傳統習俗。村婦們靠一雙巧手、一把剪刀，搓、捏、挑、扭、剪、壓，面團就變成了惟妙惟肖的燕子，再簡單點綴些許顏料，愈發顯得憨態可鞠，栩栩如生，蒸出來的面燕透著麥香味道。燕子是吉祥的鳥，寓義要像燕子一樣辛勤耕種，期盼新年風調雨順，有個好收成。南鄉還有做單餅的風俗，薄餅中裹上大蔥、雞蛋等，香味撲鼻而來。

記憶中的清明，是踏青嬉游、親近大自然的節日。架秋千、蕩秋千是清明節最有趣的事，蕩得越高象征著生活越美好。

放風箏是清明時節另一項民俗活動。男女老少帶著自己制作的簡易風箏，來到麥地田野等比較空曠的地方，當風箏升高后就把引線剪斷，讓風箏隨空飄去。老輩人說，這樣疾病和災難會隨著風箏一起飛走，帶走晦氣、煩惱、苦悶、憂愁與病痛。

偶然看到一句詩，“細雨煮酒醉清明”。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細雨，盡管時光不斷逝去與變幻，但依然清晰可見往事的脈絡。哀愁和思念漫上心頭，也許這個時節，心緒有點恍惚如醉，而萬物也皆有感應吧。

站在歲月的中途，緬懷與憧憬在心中交織。遙望家鄉，我仿佛又走在那細雨紛紛的小道上，聽到一聲聲來自遙遠村落的呼喚。而遠離家鄉的我，只能遙祭先人，讓深深的緬懷隨那紛揚的雨絲，千里迢迢送去一聲問候。

（作者單位：國防科技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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