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最是臺城柳

【城市記憶】

多情最是臺城柳

■ 賀震

如果有朋友自遠方來，想登高俯瞰古都南京神韻，我不會推薦曾經是國內第一高樓的金陵飯店，也不會推薦現在高度名列世界前茅的摩天大樓紫峰大廈。我一定會推薦友人到臺城上走一走，看一看。

是的，就是到雞鳴寺旁解放門那一段城墻上走一走，看一看。

“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六朝古都，十朝都會。在我看來，在全國成百上千的城市中，再沒有哪一座比南京更適合發思古之幽情了。六朝以來，不知道有多少文人墨客在南京寫下了“懷古”詩文。

說到六朝，必說到臺城。臺城是三國時吳國建造的皇家宮苑，大體位于現在雞鳴寺以南一帶。從三國時的東吳，到東晉，再歷經宋、齊、梁、陳，一直到陳叔寶亡國，臺城一直是中央政府和皇宮所在地。因為總理全國政務的尚書臺設在里面，所以便把皇家宮苑叫做臺城。六朝二百多年，臺城見證了四十個皇帝的競相豪奢。

朝代更替，地覆天翻，滄海桑田。到了中唐時期，曾經雕梁畫棟的臺城已是“萬戶千門成野草”，荒廢不堪。

“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盛唐不在，大唐將亡。晚唐詩人韋莊所處的唐末，唐王朝全面走向衰落，昔日的繁華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唐僖宗中和三年（883年）的某一日，韋莊客游金陵，在目睹六朝臺城繁華銷盡之后，感慨萬千，留下這首吊古傷今的《臺城》，以抒發世變時移的感慨。

李唐之后，又有南唐、明、太平天國以及中華民國四個王朝（政權）在南京建都，使得南京的城池發生了很大變化。六朝遺跡漸漸被歷史的塵埃所湮沒。因之，如今六朝臺城已是一個說不太清楚的地方。不僅普通老百姓如此，歷史學家也是如此。前些年，南京市在總統府南側的中山東路和長江路之間修建南京圖書館，挖地基時發現了古代宮城的遺址，專家考證認為應是六朝臺城遺跡。后來，便在南京圖書館附近建造了一座“六朝博物館”，其獨具特色的布展還在全國得了獎。

今天的臺城，為約定俗成地泛指圍繞解放門城墻向四周展開的解放門景區一帶。不過，這段城墻是明代所建，與韋莊筆下的六朝臺城已不是一回事兒了。

1929年元旦這天，享有“江南七彥”美稱的黃侃、陳伯弢、王伯沆、胡翔冬、胡小石、汪辟疆、王曉湘等七位中央大學、金陵大學蜚聲海內外的國學大師，在雞鳴寺豁蒙樓上詩酒聯句之后，循著城墻一路往東，經覆舟山，過太平門，一直走到天堡城下的懷古尋幽之旅，就在這段城墻上面。這一帶歷史遺存豐富，倒也完全擔得起臺城的盛名。

朱元璋定鼎南京后，修建了宏大的首都防御工程——明城墻，長度當時即創世界第一。雖然幾百年后的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拆除了很多，但有幸保存下來的部分，長度仍為世界第一。

今人謂之的臺城，東眺莽莽蒼蒼的紫金山，西望鼓樓一派繁華的現代化建筑，南俯古老的“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的雞鳴寺，北瞰碧波蕩漾的玄武湖。歷史與現實、古代與現代、山水與城林、人文與自然在這里交匯,一眼可閱千年。要論既能發思古之幽情，又能欣賞湖光山色的絕佳之地，在偌大的南京城里，首選必是臺城。游人有想發思古之幽情的，盡管去發；有愛看風景的，也可盡賞南京山水城林風光。

身居南京，每年春天，我都會逛逛臺城。每臨臺城自然會想起晚唐詩人韋莊的這首《臺城》。站在臺城上眺望，但見玄武湖畔十里長堤上的楊柳隨風舞動，婀娜多姿。那些楊柳，也許是從六朝楊柳延續而來的后代吧。而今躬逢盛世，民族復興的腳步鏗鏘，社會精神風貌昂揚向上，面對臺城煙柳、萋萋江草，哪里會再有韋莊的感傷。

每年春天我登臺城，多為櫻花而來。前些年，南京市在雞鳴寺路兩側栽植了許多櫻花樹。雞鳴寺路有些彎曲，又有些坡度，路西側是黃墻黛瓦的古雞鳴寺，路東側是南京市政府大院的高大民國建筑。櫻花盛開時節，雪白的櫻花與路兩側的古建筑，構成了絕佳的風景。因此，雞鳴寺路近年漸成南京賞櫻的勝地，櫻花盛開時節，臺城一帶就擠滿了摩肩接踵的賞櫻人。相延成習，多年下來，幾乎成了南京的新民俗。

墻內櫻花放，墻外柳絲舞。一墻之隔，臺城煙柳沐浴著千年之后的春風艷陽，并無受冷落之感。現如今，似應是“多情臺城柳，煙籠十里堤”。

（作者單位：江蘇省生態環保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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