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小時下班

【人在他鄉】

還有兩小時下班

■ 黃廷付

忙了大半夜，終于可以歇會兒了。

我端起工具箱旁邊的杯子，喝了幾口水，瞟了一眼手機后，又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中沒有一顆星，盡管院子里有路燈，四周依然都是黑影，就連地上都是黑的，偶爾有發亮的地方，那一定是昨夜下的雨。一縷冷風從玻璃縫隙中擠進車間，劃過我的臉龐，凍得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斓睫r歷三月了，夜晚還是很冷。

望著東倒西歪席地而眠的工友們，我不禁鼻子一酸，突然想念起千里之外的故鄉來。這時候的故鄉是一年里最美的。往年這個時候故鄉的人是最空閑的，他們可以背著雙手，從東地走到西地，再從南地走到北地，路上遇到村里的人，就談論一下年景，一上午就過去了。當然，有時他們還會熱情地扯著對方：“兄弟，走，到俺家喝幾盅去，咱也不用上街買菜，家里都是現成的：花生米、蘿卜干、蒜瓣兒，剛剝好的蠶豆、雞蛋和咸鴨蛋……”

“夠了，夠了，多了也吃不完，嘿嘿?！?/p>

“二哥，剛好現在大家都有空，咱再喊上老大。我家里有焦坡大曲，我去拿來?！?/p>

“管，管，你去吧。我先回去讓你嫂子做飯去?！?/p>

農歷三月對孩子們來說也是好日子，終于可以甩掉大棉襖大棉褲歡快地在村里村外跑來跑去了。

“娘，給我兩塊錢，我要去趕廟會。”

“嗯，和你二哥一起去，別摸迷（迷路）嘍。”

“娘，知道了，我都六歲了，記得路。”

“好，等下我也要去廟會，你到合作社那里等我?！?/p>

“好嘞，娘，那我先走了?！?/p>

二哥比我大兩歲，他猴得很，不走大路，凈挑田埂上和水溝邊走。

“弟，你看水里那是啥？”

“小蝌蚪啊，你當我不認得?！?

“你認得，那你知道它們為啥游來游去的？”

“我知道，它們今天也要去趕廟會。”

“哈哈，真會瞎扯，我告訴你吧，它們是在找媽媽呢。”

“哥，小蝌蚪也有媽媽？你才瞎扯呢！”

“你不信？等我們回家，我把語文書拿給你看?！?/p>

“哼，哥真壞，欺負我還沒上學?！?/p>

廟會上人山人海，哥哥拉著我的手，在人縫中不斷地鉆來鉆去。我個子矮，只聽得到處歡聲笑語，能看到的卻只有人，其他的便啥也看不到了。人實在太擠了，就連哥哥給我買的一串山里紅，我都沒辦法吃呢。娘說合作社在街中間的抹角大樓那里，我看看擁擠的小街，怕是一時半會兒也擠不過去了。哥哥怕我餓，又給我買了一個燒餅和一個菜盒子，可是一直到我們擠出廟會，那些美味都沒有吃到我嘴里。

小時候的記憶真美好啊，我多想能穿越回去，和娘還有二哥一塊再去逛一逛廟會。只是那里早已人非物也非，田間小路已經沒有了，都修成了鄉村水泥馬路；街道雖然變寬了，趕廟會的人卻越來越少了；就連水溝里的小蝌蚪也都很少了。對了，后來哥哥給我讀了好多遍《小蝌蚪找媽媽》那篇課文呢，每次我都聽得津津有味。

天終于亮了，我在手機上的微信讀書里，看了幾頁畢飛宇的《哺乳期的女人》，書上寫的很多故事都和我經歷過的往事很像。正當我沉浸在那些陳年往事中時，同事老陳喊我:“黃師傅，我們這邊今天有廟會，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我還要去幫忙抬‘老爺’呢，可熱鬧了。”

“好嘞，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不知怎的，我突然不困了，而且心底竟還莫名地興奮起來。

   （作者系安徽省作協會員，現在浙江嘉興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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