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讀書

【文化隨筆】

也說讀書

■ 付興奎

前日，在任之先生的書法工作室，無意說起有關讀書的話題。先生對一位讀了很多書但一無所獲的學生非常不以為然。仔細一想，倒也覺得不無道理，這種連書名和作者都想不起來的書不讀也罷。

和很多人一樣，在過去的一年中，我自己也是發奮讀了很多部書的，從獲得諾獎的經典作品到擔任評委的李夢陽文學獎的參評作品，從孔夫子網上淘來的舊書到朋友們贈送的新作，當然也包括一些以斧正為由讓自己寫序的手稿、以研討為名撰寫過評論的上架作品。如果認真盤點一下，數量恐怕也不會少于七八十本。但要論起讀書的收獲，連我自己也覺得非常不好意思。和任之先生說的一樣，在我讀過的書里，自己能夠記住作者和書名的寥寥無幾，更不用說說得上書的內容特征和精彩片段了。一口氣讀完的大部頭如此，天天擺在案頭上、提在書包里隨時翻閱的小型書也是如此。這倒不是說作家們的作品和文字有多么不堪，文友們在網上的銷售排行是不是屬于操作，關鍵是自己和很多人一樣，在讀書這一問題上犯了不能犯的錯誤。一本書，既想拿來開拓視野積累知識，又想吸收寫作方法撬動自己的創作，當然也包括與別人談到讀書時的虛榮心滿足。如此多的企圖和想法，一無所獲肯定是情理中的事情。我不敢說，自己這一年的書白讀了，起碼是沒有達到閱讀的目的。

某天早起，在手機里看到一篇名叫《那些年我們讀過的古文》的微文，看到那些耳熟能詳的文字，心中很是激動。其中有很多篇竟然能夠一字不漏地背出來，不僅如此，還能一鍵還原到當年的語文課堂和早自習課。比如在農場的車轅上平生第一次接觸的拗口而又可笑的《黔之驢》，背不過不準吃午飯的《師說》，被老師打斷一根教鞭的《為學》，幾分之差不得不復讀一年的《子罕弗受玉》，當然，也包括在校園和同學較勁互拼到底的《離騷》、在公開教學中不拿課本脫稿講解的《孔雀東南飛》、在階梯教室里給學生邊講邊背的朦朧詩、在學校大操場上給學生講述的武俠小說情節……那時候的記性，不光別人覺得不可思議，連自己都覺得沾沾自喜。

我不知道自己的記憶力是從哪一天開始衰退的，也不知道那些引以為榮的記憶能力是從什么時候消失的。我始終搞不清楚，為什么一個人的年齡越來越大，見聞越來越廣，心智卻越來越弱。夾在檔案里的證書和掛在人面前的頭銜越來越多，讀書的自信卻越來越少。從前，我們之所以能夠不厭其煩地背誦一篇文章，除了應對考試的原因之外，更多的是因為我們發自內心地喜歡。對于我們來說，那些千年流傳的經典，是比飯好吃的食品，是比衣裳華美的裝束。為了一本書一個作家，我們甘愿在課堂上被老師辱罵，甘愿上補習班復讀。

小時候，因為沒有讀書的條件，大家經常為一本少皮無毛的破書爭得頭破血流；長大了，甚至不惜克扣自己的伙食，就為著能夠買一本新華書店門前三分錢一本的《朝花夕拾》。而現在，很多人個人的藏書，早已超過了從前一所學校的圖書，而我們一個成年人的閱讀效率，卻遠遠不及上學時候的零頭。

無須諱言，我們周圍有很多像模像樣的讀書人，但就是讓我們大家佩服不起來。我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好的書就被他讀成了煙霧和泡沫，我更不明白口若懸河的他們，為什么在生活中處處碰壁。他們非但不去思考深層次的原因，反而翻過來埋怨世事不公，人心不古，沒有理解他們的知音。其實，我看他們就是讓那些急功近利的讀書方法和態度給貽誤了。一方面，他們在書的選擇上過于輕率，不懂得取舍，從而當了裝書的布袋。更重要的是學而不思，過分注重表象上的感覺，從而輕視了思想上的深邃和藝術上的開闊。其實，這種半通不通的讀書倒不如不讀。和不讀書或者從來沒有讀過書的人相比，他們雖然多了點碎片化的知識，卻少了對書本原始的敬畏。

新年伊始，有很多人已經開始在做讀書的計劃了。知恥而后勇，想讀書固然精神可嘉，但一定不敢貪多貪大。隴原讀書會的鄭曉紅老師說：“翻開書頁，就像鋪開一卷無際的河流。”這條河不是不假思索的簡單流淌和宣泄，也不是春風得意的往返和留戀。而是要在不斷的流動中濾去水中固有的泥沙，努力完成對自我的人文重塑。

作為一種精神的化妝和美顏，書能改變的東西肯定會很多。我想說的是，大家在變充實的時候千萬不要變庸俗，在變豐富的時候千萬不敢變膨脹，在變自由的時候千萬不敢變虛無。

（作者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就職于甘肅省慶陽市財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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