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白鷺飛

【鄉情鄉韻】

又見白鷺飛

■ 繆菊仙

母親回鄉獨居，我的周末便基本在鄉下度過。大多數時間，我都在田野自由閑逛，有時奔跑，有時漫步，有時停駐。走在田塍上，我重識田邊草、田邊花、田邊蟲、田邊蝶、田邊鳥……呼吸著莊稼散發的溫暖清馨的味道,眼眸里裝上鄉野的花鳥蟲蝶，在記憶中搜索農人曾經給予它們的“別號”，身心輕盈如鄉野的風。腳踩泥地的踏實會讓人有孩童一樣單純的快樂，但最快樂的莫過于遇見一群鳥，一群叫白鷺的鳥。

在我的家鄉，農人對白鷺是高看一眼的，因為它天鵝般的外形和紳士一樣的自如神情。白鷺長相清麗，細長的雙足，長頸長尾，寬大的翅膀，白得如一團雪。白鷺是慢生活的鳥，所有的動作緩慢而從容，似乎世間壓根兒就沒有急的事，哪怕是受驚飛離，也是輕盈收足，展翅，翩然離去。在田間漫步更是一副悠閑得要命的模樣。

“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遇見白鷺，是在初夏的某一天。一片秧田，青青的苗，淺淺的水，微涼的風，成群的白鷺停棲在秧田里，遠遠望著，秧田如同覆蓋著一層白雪。

站在田埂上，目光追隨著白鷺在初夏的田野漫游。等待播種的稻田正蓄著淺淺的水，白鷺有的金雞獨立，單足立于田間，歪頭思考著什么；有的低頭覓食，動作極盡緩慢；有的索性把細長的頸脖彎曲成S型，將頭深深埋于羽翅之下假寐，沒一會兒，又緩緩打開，頸項向前伸直，仿佛在凝神屏息傾聽空中傳來的“暗語”。也許鷺群的確是有暗語的，一旦有一只白鷺起飛，一群白鷺便相繼朝同一方向有序飛離，稻田頃刻愣神，空蕩蕩的，失了魂似的。在江南，白鷺是稻田的魂。

收割后的田野正進行新一輪的翻耕，犁田機代替水牛，突突突的聲音在水田響起，面對轟轟響的冷面“鐵牛”，白鷺似乎不再介意，也毫無懼色。它們低空飛翔，不斷起落，犁田機開到哪兒，它們落到哪兒。泥土翻過來，水漿四濺，泥鰍、螻蛄、蝌蚪、不知名的蟲兒在泥水之間四面亂竄，白鷺上下左右跳躍，撿拾，如同兒時的我跟在打稻機身后，盯著稻田，撿拾遺落的稻穗，那是怎樣的喜悅與滿足。水田里倒映著斑駁的晚霞，比掛在天邊的更為瑰麗。此時的白鷺，被夕陽余暉涂成金色，閃亮亮的。一片水田，因為鷺群的光臨而光彩照人。

我驚訝于突然再現的大規模白鷺群。春夏，青苗白鷺圖的靜氣，冬日，河塘淺灘白鷺群舞的喧騰，記憶之河被緩緩打開，我游走于光陰的河流里。小時候的鄉野，白鷺成群，麻雀成群。但白鷺與嘰嘰喳喳的麻雀不同，它不討人嫌，有安閑的氣質，白鷺是詩意田野和農耕生活的象征。它是稻田的守望者，它們一群群出現，在一畝又一畝的稻田里轉悠；它們與耕牛和諧相處，習慣于站立牛背，陪伴著耕牛四季勞作。有鷺群棲息在四季，農人的日子寧靜祥和。

時代在變遷，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外出打工的農人越來越多，土地被大量閑置。記得多年前父親就唉聲嘆氣地擔憂著：“多好的地呀，就這么荒著，可惜啊！”“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里雨如煙。”一年年的春天，子規還在執著勸說“布谷、布谷”，但鐘情于稻田的白鷺卻義無反顧地和稻田一起消失。近年來，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農村土地規模化流轉，從傳統農耕走向機械化、現代化耕種，再見稻禾青青、稻花飄香、稻浪翻滾、白鷺成群的江南田野風光。

又見白鷺飛，讓我想起同學阮君。阮君大學畢業后，執著于奶牛事業，在外奮斗二十多年，一直尋找機會回鄉。前幾年，眼看著家鄉致力于最優營商環境的打造，有白鷺情結的阮君毅然將牧場從浙江寧波搬至家鄉。于是，荷蘭的奶牛、三衢的白鷺詩意棲息在衢江一個叫劃船塘的村莊，阮君給他的牧場取名“荷鷺牧場”。目前，荷鷺牧場已是一家以現代化奶牛養殖、水稻及有機果蔬種植、乳制品加工銷售、飼料加工等產業為支撐，集一二三產融合為一體的現代循環農業產業綜合體。

牧場外的稻田，一群白鷺優雅飛抵，收翅，站立于田塍，伸長脖子視察稻禾長勢，忽而抬起細長的雙足，隱入稻禾的綠浪中……

阮君，又何嘗不是一只回歸三衢大地的“白鷺”呢。

（作者單位：浙江省衢州市政府采購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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