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坐騎”

【我的父親母親】

母親的“坐騎”

■ 蔡亞春

母親的坐騎是一輛三輪車，30多年先后換了三代。

第一輛三輪車是老式腳蹬三輪車，車身很寬，木板鋪的車廂底，前剎車，傳統鉚釘鞍座，瘦小的母親就像小人騎大馬，騎得很笨重。

分田到戶那年，母親除了侍弄幾分責任田，空余時間還販賣蔬菜貼補家用。剛開始，她肩挑手拎，靠兩條腿一副扁擔兩個袋子，從幾十里外的鄰縣裝了茭白等時鮮蔬菜，走回鎮賣，賺幾角幾分一斤的差價，一點一滴積攢生活的希望。后來，男菜販紛紛改為騎自行車。母親也想學自行車，學了幾次，摔了幾次。她發現車多一個輪子，四平八穩，載的貨又多，便改學騎三輪。

母親天生有股子不服輸的勁。她知道三個輪的車騎得慢，就提早出發。坐墊很硬，坐上去很不舒服，任憑汗流浹背、揮汗如雨，母親咬牙蹬車往前走。三輪車車廂里，裝得最多的是各種蔬菜。時間一長，殘留著蔬菜汁水、菜葉子，浸入了車廂木頭紋里，洗不干凈，天長日久，車子便有股子怪味。我嫌它臟、臭，叫它“老坦克”。

我經常被母親臨時抓差，成袋的土豆、大捆的藥芹，和她一起從三輪車搬上搬下。我上初中時，一次母親騎了三輪車來學校送東西。我虎著臉不開心好幾天，回家沖老媽吼：“以后，你別騎三輪車來！同學們都笑話我。”母親臉上帶著微笑，心里流著淚，后來真的沒來過。

母親什么時候不騎那輛丑三輪車啊，我不知道。但“老坦克”是我家的“功臣”，靠著它，家里樓房造起來了，我和妹妹也進了高等學府。那年我考上大學，要去5里外的汽車站轉車。父親叫了村里那輛冒煙的小卡迪送我。行李很多，全封閉小卡迪有點悶。我懷念起母親三輪車的敞亮，問父親：“我媽呢？”“你媽啊，一早就去賣菜了！”淚水剎那間模糊了雙眼。

母親的第二輛坐騎是一輛藍色腳蹬三輪車。我工作后，進了城，兒子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沒時間接送，便硬著頭皮向母親求助。母親二話沒說，扔下那輛“坦克”，跟我進了城。我給她買了輛城里常見的藍色三輪車，車廂是白鐵皮做的，鞍座是灰色加厚真皮的，手剎，騎起來輕便。

平時，母親最愛騎三輪車逛菜場。母親曾有個夢想，自己也能像城里人一樣，挎個籃子，這個攤看看，那個攤瞅瞅，挑自己中意的菜買。如今，夢想變成現實。她又想著少花錢，還能讓全家吃好、吃得健康。于是，這輛三輪車成了她的得力干將，城南趕到城北，有時，一頓飯的食材，是趕幾個菜場買的。哪個菜場哪個攤位的山雞最正宗，哪個菜場的蔬菜便宜幾毛錢，母親肚里有本賬。

買好菜，母親掐準時間去接孫子。三輪車每天載著像兩只麻雀的祖孫倆，一路嘰嘰喳喳到家。一次，走到半路下雨，母親慌了，自己淋雨感冒不要緊，孩子身子骨嫩怎么辦？她脫下外套裹住孫子，冒雨騎回了家。隨后，母親在三輪車上做了個雨篷，晴天遮陽，雨天擋水。于是，城東學書法、城西學樂器，三輪車成了兒子的御用專車。多年后，兒子提起當年坐三輪車的往事，模仿母親口吻喊一句：“走，學本領去啦！”再自跟一句：“學本領去啦！”

住在鄉下的外甥，“眼紅”哥哥，也要“來城里學本領”。這輛車裝不下也載不動兩個蓬蓬長的娃，妹妹便送給母親一輛電瓶三輪車，新車便載著兩個娃歡快地穿行在大街小巷。

如今，我兒子和外甥都上大學去了，這輛電瓶三輪車天天載著母親繼續奔跑著，買菜，買米，買藥。很多時候，她的后車廂坐的是父親。老父親是個悶葫蘆，喜歡家里蹲。我提出雙休日開車帶父母周圍公園轉轉，看看美景散散心。母親說：“我還真沒有享福的命，寧愿騎電瓶車，風打在臉上，撲撲撲的，舒服！”于是，一有空，我騎自行車，母親騎電瓶三輪車，載上父親，櫻花、牡丹、菊展，趕著城里各大公園一茬接一茬花事。我們一起騎去長江邊，沿江的工廠搬掉后，那里化身成了幾個公園。母親連連贊嘆：“公園就在家門口，我騎電瓶車就可以逛！真是省時省力省錢，還低碳環保！”

（作者單位：國家稅務總局江陰市稅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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