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饃

【人世間】

月亮饃

■ 秦延安

朋友是位三甲醫院的醫生，不出診的時候便去偏遠鄉村為一些老兵義診送藥。受朋友影響，我也偶爾參與。中秋節前，應朋友相約，我們去看望一位劉爺爺。

劉爺爺家住在深山坳里，一輩子無兒無女。我們的車只能開到山腳下。爬了幾面坡轉過幾道彎，只見一片核桃樹下隱約有幾間瓦屋，一位身旁放著雙拐的老人正在剝玉米。朋友說：“那就是劉大爺。老人性格剛強，雖然已經93歲了，走路需要雙拐，但還種地養豬養雞。”

聽到我們的呼喊，老人拾拐起身招呼：“你們來了！快到屋里住。”

看到我們手上提的米、肉和油，劉大爺嗔怪道：“你們來了我就高興，不要帶東西，應該把這些東西送給困難的人。”

朋友笑說：“也沒帶啥東西。奶奶呢？”

“這不快到中秋節了。你奶奶估摸著你們最近要來，說烙些月亮饃讓你們嘗嘗，正在廚房忙呢。”劉大爺說。

“月亮饃？”第一次聽聞，我的心里充滿了好奇。

房子里收拾得干凈整潔，靠門的土炕上，被子疊得像豆腐塊似的方方正正。看著我驚訝的目光，朋友說：“這是大爺的杰作。”

“唉，這都是在部隊上養成的習慣，一直保留著。”劉大爺謙虛地笑著說。

炕頭的灶前，一位腰身佝僂頭發花白的老婦正在忙活。看到我們，劉奶奶笑得滿臉的褶子都擠到了一起，又是讓坐，又是倒水。

朋友給劉大爺量血壓、檢查身體，我好奇地跑進灶間看劉奶奶制作月亮饃的過程。只見案板前，劉奶奶已經將花生米、核桃仁、白芝麻、黑芝麻、杏仁、葵花仁、葡萄干砸碎，并加入炒好的糯米粉、白糖和蜂蜜，攪勻，揉成了一個個乒乓球大小的餡料。然后用玉米油和好的面皮包餡，最后用模具壓形。劉奶奶已經90歲了，但做起活來卻條理有序。我要幫忙，劉奶奶說不用，自己慢慢來。鐵鍋燒熱，劉奶奶將一個個月亮饃放進鍋里。麥秸火在鍋底均勻地奔跑著，幾分鐘后，劉奶奶用毛刷在每個月亮饃表面涂了蛋黃，再蓋上鍋蓋。隨著時間的流逝，氤氳的熱氣在屋子里彌漫出香甜的味道。不一會兒，一個個滿身金黃表皮酥脆的月亮饃就出鍋了。

“這些餡料都是自家樹上和地里產的，你們多吃點。”劉奶奶將一盤月亮饃端到我們跟前說。

“這味道和五仁月餅很像，為什么叫月亮饃呢？”我奇怪地問。

劉奶奶笑說：“山里人，中秋節都是自家烙月餅。為了跟外邊賣的月餅區別開，我們就把自家做的月餅叫月亮饃。吃了月亮饃，全家都團圓。”

劉爺爺接話道：“那年我當兵去朝鮮，臨走時，我娘連夜為我趕做月亮饃。我娘說，吃了月亮饃，會保平安歸來。我們村當時和我一塊去了十個人，回來的就我一個，我堂哥和我侄子都留在了朝鮮……”說到這兒，劉大爺的淚不禁奪眶而出，“我過江后就沒準備回來。上戰場時我配備三樣：沖鋒槍、手槍、大刀。連長一喊‘沖呀’，我和戰友們都脫了外套，不要命地往前沖。沖鋒槍打遠處，手槍打近的，大刀和敵人拼刺刀。你不要看敵人裝備強，他就怕咱志愿軍。中國軍人把死都忘了，渾身是血串串子都往前沖。因為大家心里裝著祖國，知道這是在為祖國人民而戰。就是今天國家需要，我也還能打槍……”劉大爺講得慷慨激昂，我們聽得熱血沸騰。

那一天，我們陪老人剝玉米、聊家常，走時，月亮已經爬上山頭，兩位老人執意站在門前的高崗上目送我們下山。快到山腳時，我回望，只見山崗上，兩位老人像兩棵樹站在那里。抬頭看，天上一輪月亮饃般的圓月，照得大地通明、萬家團圓。

（作者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就職于陜西省水文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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