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攬合同就可以單方中止嗎

◎ 本報記者  吳敏
【案情】 
2007年3月,江蘇省檔案局就館藏錄像檔案“歷史錄像原帶修復”項目第一期28萬分鐘搶救計劃,委托江蘇省省級行政機關政府采購中心進行采購。南京盛博數字映像傳播有限公司在競爭性談判中成為成交供應商，隨后簽訂政府采購合同。但項目實施不到2個月,江蘇省檔案局突然停止了向南京盛博數字映像傳播有限公司提供待數字化加工的錄像原帶,中止了合同的履行。多次協商、申訴無果后，南京盛博數字映像傳播有限公司將江蘇省檔案局告上了法庭，請求法院判決被告繼續履行合同、賠償停工之日起至合同期限屆滿之日利潤損失350700元、給付逾期提供被修復錄像帶的違約金976626元等3項訴訟請求。
在歷經近3年的“訴訟長跑”之后,南京市玄武區法院一審判決:原政府采購合同終止履行,被告江蘇省檔案局支付原告賠償金211421元。但是原告法定代表人表示對合同性質等判決內容不服,目前已經上訴至南京市中級法院。
【分析】
備受關注的江蘇省政府采購史上首例政府部門作為招標人被訴諸司法的案件，在歷經近3年的“訴訟長跑”之后終于有了一審結果。該案到底是怎樣一個情況，案件反映了政府采購領域的哪些突出問題？記者最近采訪了相關當事人。
采購中心積極協調
江蘇省省級行政機關政府采購中心（以下簡稱“采購中心”）作為采購執行機構，與采購人和供應商以及采購監管機構聯系密切。記者采訪了采購中心工作人員尹亮君。
尹亮君對該項目的實施過程進行了回顧。采購中心在該項目的政府采購活動中堅持公開、公平、公正的原則，按照規范的程序組織了江蘇省檔案局（以下簡稱“省檔案局”）“歷史錄像原帶修復項目”的競爭性談判采購活動，南京盛博數字映像傳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盛博公司”）以較為明顯的優勢成為成交供應商。當時，省檔案局對該項目的采購結果非常滿意。采購活動結束后，雙方于2007年5月17日簽訂了《政府采購合同(專用條款)》。整個項目的實施過程很順利，雙方很快進入了合同履約過程中。
省檔案局突然中止合同后，盛博公司多次要求其給予解釋，并要求繼續履行合同，也曾向政府采購監管部門江蘇省財政廳反映情況。2007年9月，采購中心專門組織采購人省檔案局和供應商盛博公司進行了協調，在協調會上，盛博公司表示，只要采購人繼續履約，他們可以不要求賠償；采購人當時也答應將繼續履約，認真執行政府采購合同。鑒于當時雙方的態度非常積極，協商的結果各方都很滿意，采購中心也就沒有要求雙方簽訂相應的書面協議。但在協調會結束后，采購人仍然沒有繼續履約。省財政廳政府采購管理處曾向采購人省檔案局發函，要求其認真履行政府采購合同，維護供應商的合法權益，并在2008年政府采購執法大檢查中作為典型案例，向省檔案局提出了改正建議。但采購人仍然拒絕履約。在各種途徑都無法解決問題后，盛博公司無奈之下將省檔案局告上了法庭。
尹亮君認為，現有法律法規的不完善是造成政府采購合同履約出現問題的重要因素?，F有的法律法規對于供應商違規違約有很多處罰規定，但是對于采購人的法律約束卻很少，導致采購人在政府采購活動中選擇供應商中標、隨意中止合同、拖欠貨款等情況時有發生。尹亮君還擔心，該案的一審判決，會給以后采購人拒絕履行政府采購合同開一個不良的先例。
合同性質成爭議焦點
在本案審理過程中，原告盛博公司和被告江蘇省檔案局爭議的關鍵點在于雙方簽訂的合同是承攬合同還是政府采購合同。
被告江蘇省檔案局答辯認為,雙方簽訂的合同是經采購中心組織采購后簽訂的,應屬于《合同法》規定的承攬合同,因此定作人可以隨時解除承攬合同,且該解除權的行使無需附帶任何條件,更不以對方根本違約為前提,據此請求法院駁回原告訴訟請求。訴訟中,原告認為所涉合同性質為政府采購合同,而非普通的承攬合同,要求按政府采購合同的約定繼續全面履行。
那么，合同性質與合同是否可以隨時中止履行有直接的關系嗎？
對此，北京齊致律師事務所律師馬明德點評道，承攬合同屬于民事合同中的有名合同，與政府采購合同只是分類不同而已。但是不管原被告簽訂的合同性質是屬于政府采購合同還是承攬合同或是其他性質的合同，合同的雙方當事人都不能隨意中止合同的履行，除非是達到法律規定的中止合同的條件。
馬明德強調，由于原告法定代表人對合同性質等判決內容不服,上訴至南京市中級法院，因此對于南京市玄武區法院作出的“原政府采購合同終止履行,被告江蘇省檔案局支付原告賠償金211421元”的一審判決，從法律程序上講應該還沒有生效。
公共合同與民事合同應有所區分
記者致電遼海律師事務所律師谷遼海時，谷遼海提出了另外一個關鍵點，即公共合同與民事合同是應當有所區分的。
谷遼海認為，政府采購合同在法律范圍上非常廣泛，有服務合同、工程合同、貨物合同等。對于涉及合同履行等情況，《政府采購法》規定適用《合同法》。但是在設置這一條款的時候，忽視了一個問題，即政府采購合同畢竟是一個公共合同，而《合同法》是純粹的民事合同?！逗贤ā返幕驹瓌t是平等、自愿、意思自治等；而公共合同最重要的原則就是要維護公共利益。兩者在中止合同甚至終止合同方面的要求是不完全一樣的。民事合同中，對于合同的變更、中止或者終止遵循意思自治原則，但是像政府采購合同這樣的公共合同變更的范圍很小，不是因為公共利益的改變一般是不能隨便變更、中止的。由于法律規定上的一些空白，導致了本案在法律適用上出現適用承攬合同和政府采購合同審判結果完全不一樣的情況。
谷遼海還提出，本案走的是民事訴訟的程序，現在已經進入二審階段。假如從一開始就走行政訴訟的程序，被判終止合同的可能性會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