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我的父親母親】

母親

■ 謝彪

“哎喲，你又是做哪樣嘛！”

電話那頭，父親顧不得與我通話，一聲“抱怨”傳來。我問咋回事，父親的語氣透著些無奈，“你媽嘛，一顆桃子又切一半塞給我，總拿人家當三歲娃娃一樣。哎，快點來接電話，娃打來的。”

每周與父母通兩次電話，父親占的時間總要稍長些，但母親節這天，父親知道誰是今天的主角。

母親顯然沒被父親的“抱怨”影響到心情，她已經習慣于他的抱怨。

收到兒子和孫子的祝福，母親呵呵直樂，連連說大家都快樂。我笑說又做讓父親不樂意的事情了。“就一個桃子，蘋果那樣的水果他又吃不動。”母親忙不迭解釋。

父母這當兒在老屋。三面環山的老屋，自從神龕上香爐搬離，這里已經沒有了家的概念。缺少人氣，當然也沒有去維修，才短短兩三年光景，整間木屋已然殘破不堪，沒有一絲生氣。只有灶房，因為母親煮豬食，還在繼續發揮著余熱。

老屋正前面是一壟壟因被征用而荒蕪的水田，越過荒田，在前面約一公里處的一個山坳里，就是集中安置的新家。老屋這里視線極好，須晴天，放眼望出上百里，山遠天闊。哪像新家，窩在山坳里，活像井底之蛙，壓抑得人都喘不過氣來。

五月的老屋，立夏剛過，滿目深綠，四野澄明。左側山坡上逃過一劫的竹筍肆意瘋長了老高，地里洋芋再有半把個月就可以嘗新，紅苕藤怕也是枝枝蔓蔓四地里攀爬去了，是時候理一理了。

種莊稼，父母都是行家里手。小時候哪個動作不到位，母親總會不嫌啰嗦反復示范，不那樣做好像對不起莊稼，儼然它們成了最愛。說到莊稼，每次電話，母親總要“炫耀”一番，但這回，她的情緒顯得有些低落：“天天落雨，全被淋壞了。”

連日落雨緊，滿地莊稼殘，能想象到的慘狀。辛勤勞作換來如斯結果，情緒低落得好有道理。“好”在父母年邁，“勢力范圍”越來越靠近老屋，換作以前，三谷四嶺的，漫山遍野都是莊稼，老天要這樣子的不長眼，那還了得！

好在還可以“炫耀”豬。說起她那兩頭豬來，這下子她絕對是眼笑眉舒。“那兩頭豬啊，肯吃，長膘了。水井邊好大一蓬水芹菜，才去割了回來，正要切了來煮呢。”

對于她養豬這個事情，一開始我們是堅決反對的。新家到老家，雖說一公里，但三分之一路程是爬坡，彎多路急，不光要小心來往車輛，拄著拐杖也很吃力。再者，養豬的飼料何來？買有添加劑的飼料？絕對不可能的！還有，老屋和豬圈不在一個平面，“苔痕上階綠”，摔倒可咋整！

可是母親執意要買。不單要買，還買了四頭。父親也拿她無法，但說好了，下不為例，下年要買最多只能買兩頭。母親說好。

可是，下一年也就是去年開春，母親買了兩頭后，在父親虎視眈眈盯了一個多月后，終于在一個晨霧氤氳的清早，趁父親還沒起床，開廚房后門而去集市，待父親得到情報，新買的兩頭小豬早已在老屋豬圈里安頓下來。父親氣得啊，著實好幾天都沒有理睬母親。

好在，天可憐見，人畜平安，年底四頭豬通通殺得300多斤。因為姊妹們開客棧，豬肉自然不愁銷路。

母親養豬是為了姐妹們，還是把它當成了生命的寄托？我不知道，也沒有去問她。只知道，在她有生之年，怕是離不開豬了。于是，今年春節，我問她，開春后何時買豬，她開心得要不得，竟然主動表態來：“等過一段時間吧，便宜一些才買，只買兩頭，你就放心吧。”

“您陪我長大，我陪您變老。”

讀著朋友圈的祝福語，驀然想起前段時間三姐發的相片。兩個人，并排站在樓頂天臺上，目視前方。起碼有五六秒鐘吧，竟然還沒有認出來，妹發來一段驚嘆的語音：“咦，才看出來是爹媽呢。”

我想起來了，那是父母十幾年前在我住的第一套房子的樓頂，晾曬被子時拍的，那個時候我剛結婚不久。看到母親挺直腰身，莫名地有些激動——我居然忘記了母親曾經的樣子來！

去年底，為了圓母親坐飛機的心愿，帶父母出游重慶。在磁器口，母親徑直往前走，我悄悄地跟在身后，只見她左手背在背后，右手幅度有些大地甩著，似乎要借助這個力道，才足以支撐佝僂的身子往前走，那一刻，鼻子忽然好酸。

母親，您是何時變成這個樣子的，我竟然沒有留意到呢？

(作者單位：廣東省北江流域管理局采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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