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龜失蹤之謎

【人生百味】

烏龜失蹤之謎

■ 程曉述

烏龜確乎是不見了。

養了整整三年，我甚至不知道它是公的還是母的，我只知道，它是一只巴西龜。從它的調皮搗蛋勁兒來看，姑且當它是一只公龜。三年來，它已經像個孩子一樣融入了我們的生活，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歸歸”。

歸歸是三年前搬家時，一時興起，從五一小學旁邊一家專賣金魚之類的寵物店購買的，這也是我第一次養烏龜。坦率地說，我不是一個喜歡養寵物、適合養寵物的人，比如看著那些遛狗的，任由自己的寵物隨處排泄，我就特看不過眼。而且我平常是個粗枝大葉的人，連辦公室的盆栽都伺候不了，連仙人球我都能給養死。

一個從來不養寵物的人突然想到養寵物，只能用“心血來潮”來解釋。由此我不禁想起少年時代看過的一本小說——梁斌的《紅旗譜》，其中有這么一句：“想著，一時心血來潮，跟在馮老蘭背后走進家去……”這大約跟我彼時的心境和行為有點相似罷。“想著，一時心血來潮，走進寵物店抓著一只小烏龜愛不釋手……”

記得當時在一個臉盆里，放著七八只約三兩重的小烏龜，我選擇了爬得最歡的那一只。

剛開始，完全不懂怎么喂養。想當然地就把歸歸丟進水池和紅鯉魚做伴。開始我還擔心它會把魚給吃掉，但緊接著我就發現這種擔心完全是多余的。魚兒在水里暢游，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每每和歸歸擦身而過，歸歸都如驚弓之鳥，任由魚兒戲弄，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當時還是秋天，離冬眠期尚遠，歸歸就不吃食了，無論你喂什么，都不為所動。更讓我詫異的是，歸歸似乎并不喜歡水，從來沒見它在水里歡快地游動，它只是屏住呼吸蜷縮四肢和腦袋，浮在淺表層一動不動，用手把它按到水底，一松手它就像充足氣的皮球一樣，馬上又浮了起來。

第一次養寵物就與自己的認知和期望大相徑庭，我有點兒像泄了氣的皮球，剛開始的新鮮勁一過，便接連多日對歸歸不聞不問。直到有一天，兒子大學放假回家，撈起歸歸一看，發現它眼部已經腫脹，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這下我才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擔心歸歸熬不過這個接下來的寒冬。倘若如此，我就成了一個間接的謀殺者。幸好兒子比我細心、用心。他捉住歸歸，用棉簽給它的眼部涂紅霉素，幾天以后，歸歸的雙眼竟神奇地消腫了，我很慶幸又看到了它眨巴眨巴的一雙小眼。從此以后，我不再把它放進水里，而是采取放養的模式，任由它在陽臺、客廳、臥室到處爬。尤其讓我高興的是，歸歸不再“絕食”，開始象征性地吃點東西了。

原本寡淡的日子，因為一個新奇而不膩歪的小生命的介入，讓我感受到了一種歲月靜好的味道。很快，冬眠期來臨，歸歸選擇了我臥室一角的窗簾下作為臥榻。我擔心它脫水，每過幾天，就把它放到臉盆里泡下水，然后又放回原處，讓它繼續睡它的大頭覺。

熬過了漫長的冬眠期，歸歸安然無恙。到了第二年夏天，歸歸的食量猛增。歸歸是個典型的肉食主義者，從生豬肉、牛肉，到魚、蝦、泥鰍等等，它都來者不拒，一次可以吃四五條小泥鰍。看著歸歸在臉盆里笨拙地追泥鰍，成了我喂養它的一件樂事。日復一日，歸歸明顯地長大了、長肥了。

在購買歸歸之前及至喂養初期，我一直想當然地認為，冷血動物不會通人性。但隨著與歸歸日復一日的相處，我的這種想當然便徹底被顛覆了。

每天早上，妻子買菜回來后在廚房忙乎，歸歸一準會爬進廚房轉來轉去，宣示它餓了，直到達到目的為止。歸歸在爬行的過程中，如果你喊它一聲，它會停下腳步，抬起頭來四處張望。我對歸歸的這種表現非常滿意。它對我們從一開始的陌生、膽怯、拒絕，到有戒備的信任、條件反射似的應和，說明我們之間的相處經過了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之后，已經相互產生了一種感情和依賴。它畢竟還小，作為冷血動物，它的信任讓我感到歡愉和溫暖。每天下班回到家，逗弄一下歸歸，成為我的一種精神寄托，因為它給我的疲憊和孤獨帶來了一股難得的清流。

當然，歸歸也有給我們帶來煩惱的時候。因為沒有給它一個固定的窩，所以在排泄的時候，歸歸也是隨心所欲，讓我們哭笑不得。有幾次，它在沙發底下拉了大便，蹭了自己一身后，又在客廳里到處爬，大便就跟著畫地圖似地蔓延。把妻子給氣得揚言要把它丟進門口的人工湖，讓它自生自滅，沒想到竟一語成讖。

意外始于半個月前。

因為妻子忙著上班，忘記了買泥鰍，兩天都沒給歸歸喂食。第一天，歸歸像以往一樣爬進了廚房向妻子要吃的，但失望而去。到了第二天、第三天，我們才發現怎么一下都沒見到歸歸，當時還不太在意。因為歸歸經常給我們一場虛驚，躲到某個角落讓我們一頓好找。這次我們以為歸歸生氣了或者又調皮了，根本沒往別處想。直到把旮旮旯旯翻個底朝天，把該找的地方都徹底找遍之后，這下才真的慌神了：歸歸究竟去哪兒了？

十多天過去了，每天下班回家，心里都空落落的，總幻想著歸歸突然從哪個角落爬出來，出現在自己面前。更多的時候，我會站在陽臺，怔怔地盯著樓下的草坪、湖面，期望著奇跡出現。

有一天，我驚奇地發現，湖里面竟然有一大一小兩只烏龜在游弋。看著他們在水里無拘無束快樂地嬉戲，想起習慣把客廳當水面、至今生死未卜的歸歸，一種歉疚感便揮之不去……

湖面的烏龜眨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陣秋風刮來，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我知道，歸歸只是一個過客，自己還有很多生命的功課要做，比憂傷更重要的功課，比回想更重要的功課。

（作者單位：江西省鄱陽縣財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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