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角有個小攤

【人世間】

轉角有個小攤

■ 劉玉新

正月初七，我一個人上街溜達。小鎮上多數店鋪還沒開門，按老生意人的說法，初八開門最好，“要得發，不離八”。一年之計在于春，頭開好了，自然這一年的生意就順利，所以很多人仍在走親訪友，消消停停地等著吉利日子。

天上飄著細雨，但還打不濕衣服。當我轉過街角的時候，有一個中年女人正背對著我擺開了攤子。說是擺攤，實際上，沒有個正經攤位。一大張簡易的木板支在板凳上，加上一把寬大的雨陽傘，就算是有了個擺放物品的地方。攤子上不外是鞋子襪子、褲子褂子，捎帶賣些圍巾帽子手套之類的配頭。

街角是個半弧，弧度的頂端剛好是兩戶人家房子空出來的一條小巷道，巷子對著后面的小山坡，依稀可以看到蔥綠的菜地。巷子正前方，倒是很寬，突出去的地方足可以跑一輛車，人來人往并不嫌擠。彎道前面的十字馬路，把花壇分成四個半月形，隔了老遠，就可以一眼看到巷子前的攤子。

女人常常一邊賣東西，一邊做些針線活兒。她今天穿了一件絳紫色的沖鋒衣，頭上戴了一頂毛線帽，上面還有個圓球球。此時，她正忙著上貨，連頭都沒抬一下。

這個地方除了她的攤子，還有一個修鞋的攤子擺在靠公路一邊，也是一把雨陽傘罩著，相比之下，鞋攤占地小多了。除了他們兩個攤子，每天早上，還會有一輛手推車準時來到這個地方，半導體喇叭里重復著“原磨豆漿，綠豆的、黃豆的、紅豆的”，早餐過后，手推車就走了，第二天又重復昨天的吆喝。

我認識這個中年女人好多年了。認識她的時候，還在老家。那時，她差不多還只有二十多歲的樣子，鄉村姑娘，雖然身材瘦小，但是長得很漂亮，一雙大眼睛會說話似的。后來，我們都到了城郊的這個小鎮。她做生意，我教書，見了面，打個招呼，有時也互相問聲好，然后就各自忙去了。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

從攤子前經過的時候，我放緩腳步，剛好她轉過身來。笑容依然那么甜美，只是眼角上有了很多皺紋。我們幾乎是異口同聲：新年好！本還想多說幾句話，但有幾個顧客詢價，我只好打住話頭。

生活就這樣，磨礪著我們每一個人。幾十年里，你看著一個水靈靈的姑娘，寒來暑往，硬生生把自己變成了一條漢子，風里雨里，披星戴月去打拼，把日子過成了一半苦澀一半甘甜。

二十多年前，我也有過擺攤的經歷。妻子生病，孩子幼小，一個人的工資顧了看病顧不了吃飯，常常兩頭著急。于是，租了學校一個門店，一邊教書，一邊賣些米面油鹽，分分角角，浸一手汗水。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才會一個人躲在角落里數著一疊毛票，精打細算著一家人的開支用度。

有時想，人這一生，誰的面前不是擺了一個攤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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