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場上想心思

【都市風情】

在廣場上想心思

■ 文猛

土地沒有包產到戶之前，生產隊的隊牌、生產隊的公章、生產隊的隊長，都是讓人仰望的。最令人仰望的還是生產隊的曬場，每個生產隊都有曬場，大一些的生產隊還有好幾處曬場。白天曬糧食，晚上偶爾也曬一兩場電影和穿梭在看電影人群中的鄉村愛情。曬場是鄉下人仰望的地方，那里有充足的陽光，那里有糧食，那里有電影，那里有農歷的盼頭。

土地包產到戶，除了生產隊的地名和那枚公章，其他都論斤論塊論個分到了每一家中。曬場不好分，曬場不好論斤論塊論個，誰家也不會有那么多要曬的糧食，曬場留給了野草野花和偶爾光顧的鳥兒。再后來，鄉村種的糧食少了，種糧食的人更少了，他們都去了城里。

鄉下人走進城里，如同星星撒在天空，不去指望手機、微信之類的幫助，要在城里見到村里的鄉親，那還真是困難，只有一個地方最有希望見到村里的鄉親，那就是城市廣場，那是城市人共同的大客廳——廣場就是城里的曬場！

鄉村曬場曬糧食，城市廣場就為了曬人，曬人的思想，曬人的腳步，曬人的感情，廣場就是個喘氣的地方，拿來用肺、用眼睛、用心思休息的地方。

到廣場上去，周邊有一切你需要的商鋪，事實上我們走向廣場沒有目的，就是為著散步，就是為著無聊，就是為著打發時間，讓無聊讓煩躁到人群中去解放。一個人獨處，稍微一點聲音就讓我們心煩，在廣場，鋪天蓋地的聲音海浪般撲來，但我們卻感覺格外安靜。

很多年以前，廣場曬口號，曬標語，曬傳單，曬手機卡，曬電話卡，曬相面先生算命先生的云山霧罩，當然更多的是曬城市愛情。很長很長的時光格上，城市沒有盛放愛情的場所，不像今天，遍地酒吧、歌廳、咖啡廳，城里處處都裝得下愛情。

現在，廣場曬舞蹈，廣場舞成了今天廣場最大的主題，烏泱泱的人群進來又散去。廣場從不屬于寧靜和孤獨，休息、思考、愛情、麻木、無所謂，都伴隨著嘈雜，在廣場找不到伊甸園和沉思的角落，廣場上的心思猶如魚在大海中的心思、樹在風雨中的心思，那是一種境界，一種定力。

城市總是逐河而居，依山傍水是城市風水最基本的原則，山體是大地的骨架，水是萬物的源泉，有城必有河，有河才筑城。海邊城市建在海灣，江邊城市建在江灣，那是避風的地方，那是溫暖的地方。一條河流在陽光下反光，映照出城市的血脈和圖騰。一條大河拐彎處形成江灣，河水失卻了速度，失卻了澎湃而下的力量，被容納，也成為容納本身。對于一條大河來說，回水的地方水面開闊，雍容大度，曾經的慌張、驚恐、急促、喧嘩都藏于緩慢旋轉的水面之下。大海是水的停頓，江灣是河的停頓，高山是土石的停頓，森林是樹的停頓，草原是草的停頓，人潮洶涌，紅塵滾滾，用這種思路想城市，城市就是斷腸人在天涯的心靈的停頓。一方水的召喚，一方土的召喚，一方人的召喚——廣場就是人流的回水灣，廣場就是滾滾紅塵中的人流在大地上的停頓。

城市的天空讓樓房、街道割成一片一片的，城市的心思都格外狹窄。月亮升起的時候，人間就靜了，月亮在天空凝視著一切，靜靜地，溫柔地。廣場的天空是闊大的，夜深了，廣場舞散去，人流散去，偌大的天地，就你一個人走著，那是城市少有的安靜，大家都知道這個秘密，可沒有多少城市人去享受這方飽滿天空下的寧靜，那是留給詩人的，留給作家的，留給有心思的人們的。

有時，天上沒有月亮。

鄉村老人進城了，走進廣場，不斷嘆息這么好一塊平地可以種多少莊稼多少蔬菜，曬多少糧食啊！

老人們的心思其實是我們很多人的心思，我們血脈中的鄉村心思永遠在流淌，我們很喜歡用鄉村的風物比喻城市的一切。用這種心思看城市，城市其實就是一汪田，準確地說就是一方大池，有個詞語就叫城池，于是這方城池里長房子、長車子、長店鋪，就像鄉村田野上長莊稼、長樹木、長花草，鄉村的莊稼在農歷的季節總有人收割，城里的莊稼誰來收割？

“茄子——”走進廣場，當一群人站在一起，對著一方相機的鏡頭，廣場上就長滿了“茄子”，呼喊著“茄子”，留住我們的笑容。

(作者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本報擁有此文版權，若需轉載或復制，請注明來源于中國政府采購報，標注作者，并保持文章的完整性。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