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子鮮

【吃文化】

榴子鮮

■ 鮑安順

經過那條小路，看院子里石榴樹掛滿了石榴果，將枝條壓彎了。

老太太坐在樹影下，剪著畫樣，她看我眼饞，就把剪刀遞給我，笑著輕聲對我說，幫我摘石榴吧，少不了你吃的！我聽了，接過剪刀，二話不說就像猴子似的，輕盈地攀上了一條粗壯的石榴枝，用剪刀剪個不停，一個個紅暈石榴，從樹上落到老太太兜開的衣服里。不出個把小時，那油光閃亮的石榴果，在院子的簸箕里堆成了小山。望著那石榴，老太太樂壞了，她給了我六個又大又甜的紅石榴，讓我吃得解饞過癮。

老太太是退休多年的繪畫老師，也教過多年的古代漢語，有見識，閱歷也豐富。她說，秋天是吃石榴的大好時節，那榴子鮮時，實為養生珍饈。裂開的石榴更甜，特別好吃。那石榴寓意也美好，有多子多孫之福、子孫滿堂之喜。

她還說，那石榴果猶如透明紗布隔成的小屋，填滿了珠玉般的果粒，細細品嘗時像喝醴玉瓊漿。《本草綱目》記載：“榴者，天漿也，止瀉、化淤、清渴、祛火。”石榴富含果糖、脂肪、蛋白質等物質，還有紅石榴多酚和花青素，為兩大抗氧化成份，吃石榴有助于人體營養吸收，能夠增強免疫力，減少焦慮，預防秋燥。

老太太的話在我多年后讀到南宋楊萬里的《石榴》時，才有所悟：“霧縠作房珠作骨，水精為醴玉為漿。”正如老太太多年前所說，“榴子鮮”也有出處，在唐代詩人李商隱的《石榴》詩中有云：“榴枝婀娜榴實繁，榴膜輕明榴子鮮。可羨瑤池碧桃樹，碧桃紅頰一千年。”詩言愛情，喻石榴為美麗女子，發人感慨。石榴熟時肉質呈半透明狀，多汁好吃，堪比瑤池玉盤盛的仙桃，故稱“榴子鮮”。它在石榴樹上婀娜迎風，像掛滿的紅燈籠，有著農家小院的風情，伴著歡聲笑語。

記得當年，老太太經常畫石榴果，她說那石榴千籽同心，榴香墨韻，更見風雅。我聽著，也看著她畫的石榴果，明艷養眼，讓我陶醉，想吃上一口。我感覺那秋日的石榴果不僅令人欣喜，畫在了紙布上更有一番風情。當年她告訴我，明代畫家陳淳十分喜愛石榴，曾賦詩曰：“蠟蒂團赪玉，文英簇絳綃。秋來結佳果，珍味不須調。”那幅畫她看過，還是在少女時看的，可是讓她終身不忘，終身追求那份情境。

后來我才知道，明代畫家徐渭與陳淳并稱“青藤、白陽”，皆擅長水墨寫意風格。徐渭也繪有《榴實圖》一幅，與陳淳碩果墜枝的意象有所不同，就是折枝一筆，縱貫素箋，讓畫中石榴果開口向上，似若仰天大笑，那飽滿的籽粒就要沖出果皮，紛紜而出，可見筆意恣肆中，添了一份狂放之氣。畫面右上題五言詩一首：“山深熟石榴，向日笑開口。深山少人收，顆顆明珠走。”那深山石榴，寄托著畫家的心境，雖明珠蒙塵，仍放縱灑脫。

（作者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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