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聲里麥香濃
【回望】
布谷聲里麥香濃
■ 歐兢兢
暮春的雨總愛在黃昏時分造訪,老屋的窗欞被雨珠敲得叮咚作響,檐角垂下的水簾里,忽然傳來幾聲清啼:“布谷——布谷——”這聲音像被雨水泡軟的柳笛,又似沾著露水的桑葉,輕輕撓著我的心尖。我推開木格窗,潮濕的晚風裹著麥香涌進來,恍惚間又見著那盞昏黃的燈,在記憶深處明明滅滅。
那時的暮春總愛穿件青布衫,灶膛里的柴火舔著鐵鍋,風箱“呱嗒呱嗒”唱著老調,炊煙在瓦檐上織出薄紗。母親在案板前揉面,面團在她掌心翻飛如云,父親蹲在門檻上卷煙葉,煙絲的辛香混著新麥的甜氣。忽然,南山那邊飄來布谷鳥的啼叫,一聲聲“割麥種谷”在暮色里蕩開漣漪,驚得檐下的燕子撲棱棱飛起。
“布谷叫了,該磨鐮刀了。”父親把煙鍋在鞋底磕了磕,起身往磨刀石走去。月光漫過院角的棗樹,在青石板上灑下碎銀。我蹲在旁邊看父親磨鐮,砂輪與刀刃相擦的沙沙聲里,布谷鳥又叫了,這次像是從天邊游來的小船,載著滿艙的月光,悠悠蕩進我耳朵里。
天未亮透,我和父親就往麥田趕,露水把褲腳洇得透濕,草尖上的銀珠子沾在睫毛上,眨眨眼就滾進衣領。遠遠望見麥浪翻涌如墨海,布谷鳥的啼鳴忽遠忽近,像撒在墨色里的金粉。鄰地的王伯直起腰來喊:“小滿家的,早??!”父親笑著應聲,鐮刀已劃開第一道晨光。
割麥講究個“三不露”:天不露白不下地,鐮不露刃不割麥,汗不露背不歇晌。父親總說麥子通人性,得順著它的脾氣來。我學著他的樣子彎下腰,鐮刀卻總是不聽話,不是啃不動麥稈,就是帶起大塊土。父親便手把手教我:“手要穩,腕要活,像撫摸姑娘的辮子?!丙溍⒃酶觳采?,可聽著滿坡的布谷聲,倒像有清涼的風在吹。
日頭爬到樹梢時,母親挎著竹籃來送飯。新烙的蔥花餅還燙手,咸鴨蛋的油浸透了草紙。我們坐在田埂上吃飯,布谷鳥在頭頂的槐樹上叫得正歡。母親掰開半塊餅遞給我:“聽見布谷叫,就知道麥子該進倉了?!蔽乙е鴩娤愕娘?,看父親古銅色的脊背在麥浪里起伏,鐮刀過處,麥稈齊刷刷倒下,像被風吹倒的金色蘆葦。
最喜午后歇晌的時光,我們躺在麥捆堆成的“小山”上,看云影在麥浪間游走。布谷鳥的啼叫忽東忽西,有時像從地底鉆出來的,有時又像懸在半空。鄰家的二丫頭忽然學起鳥叫:“布谷——布谷——”不知哪個角落立刻傳來回應:“種谷——種谷——”滿坡的笑聲驚飛了偷食的麻雀,麥香里便摻進了青草汁的甜。
記得有年大旱,麥子抽穗時蔫頭耷腦。父親蹲在地頭抽煙,煙頭明明滅滅像只不安分的螢火蟲。布谷鳥卻叫得格外勤,從早到晚在天上畫圈。母親說:“這是催耕的鳥,天再旱,節氣不等人?!惫?,沒過幾天就落了場透雨。雨后的麥田泛著油光,布谷聲里,我頭回見著父親哼起小調,鐮刀在雨珠里劃出銀亮的弧線。
如今站在城里的陽臺,偶爾也能聽見布谷聲??赡锹曇艨偢糁鴮用A?,像是從很遠的夢里傳來。前些日子回老家,發現村后的山梁上修了風車,銀色的葉片轉啊轉,把布谷鳥的巢都驚走了。倒是老屋墻根下,父親磨鐮的青石還在,石面上留著道道深痕,像布谷鳥啼叫時拉長的尾音。
昨夜又夢見那盞昏黃的燈,母親在燈下補衣裳,父親在編麥秸帽,布谷鳥的啼叫從窗縫里鉆進來,在梁間繞了三匝,輕輕落在我的枕邊。醒來時,枕巾洇濕了一片,不知是露水還是別的什么。推開窗,滿城燈火里,我忽然聽見極遠處傳來一聲:“布谷——”這聲音像根銀線,穿過三十年的光陰,一頭系著童年的麥田,一頭系著此刻的窗前。
樓下花園里,幾個孩童正追逐嬉鬧。他們的笑聲清脆如鈴,卻再不會有人仰頭學布谷叫了。我摸出手機想錄下這聲音,終究還是作罷。有些東西,終究是要長在記憶里的,就像老屋墻上的年畫,就像父親磨得發亮的鐮刀,就像那年復一年啼叫在鄉愁心窩里的布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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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LIZ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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